在她翻身旋轉時,那丫頭裝作不經意地伸出一隻腳,本就不擅于控制舞技的她被絆了個正着,羊毫筆上的墨汁順勢便灑在她的淺色衣裙上,還有幾滴落在那畫布上,正是她剛提好的詞邊,便是這幾滴,就影響了整個畫作的美感。
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下一刻就要趴在顔料堆裡了,衆目睽睽之下,若真如此狼狽,這東川王府的臉可就要丢盡了。她思緒飛速轉動,趕忙側了個身。
這回是沒跌在顔料堆中,但一隻胳膊肘重擊在棱角分明的桌邊上,痛得甯知曉眼淚花兒都要出來了,王妃見狀趕忙過來扶起她。
那絆倒她的丫頭倒是極會看形勢,話不多說,立刻雙膝跪地對着王妃磕頭求饒。
“王妃饒命!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隻是想去換一壺熱茶來!沒成想碰倒了東川郡主!”
王妃哪顧得上這丫頭,看甯知曉疼成這樣,生怕她碰壞了筋骨,而還沒等王妃說什麼,那丫頭的主子便趕忙上來假意緻歉。
“王妃恕罪,東川郡主恕罪,都是臣女之錯,本是想着這桌上茶要涼了,憂心各位夫人小姐們飲太多涼性的果酒會身體不适,便遣小香去換茶來的,哪知這不長眼的竟沖撞了郡主,還請王妃與郡主責罰......”
陸芳宛倒會合時宜地做好人,根本沒給王妃和甯知曉開口的機會,便幫方才那小姐說話:“王妃娘娘與東川郡主宅心仁厚,斷不會責罰于你,不過妹妹身邊這奴婢卻是不長眼,做事毛手毛腳的,還不自請郡主和王妃娘娘恕罪。”
她們在這言語半天,甯知曉才從疼痛中緩過勁來,王妃亦憐惜地打量着她,一旁那個奴婢還在不聽地磕頭口中喊着請求恕罪的話語。
陸芳宛一番話将她們母女擡高了上去,倘若這罪恕了便是啞巴吃黃連,不恕吧,又是她們不夠仁厚了。甯知曉正欲開口,那奴婢的求饒聲被一陣磁性的男聲打斷。
“不恕!”
雲間大步流星走至女賓席,扶起甯知曉,瞧見她身上的墨點子,特地将一件披風罩在她身上。随即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奴婢和站在其身後的主子。
“既是個不長眼的,拖下去用辣椒水給她洗洗眼睛,以後便就長眼了,至于這位小姐,能為其他夫人貴女想得如此周到,想必也是心地善良之輩,便去看着你這奴婢洗眼睛吧,也好教她今後謹言慎行。”
雲間馳騁沙場四五載,收拾起這等女流之輩簡直信手拈來,流光很快就将人帶下去了,那姑娘也吓得失魂落魄,席面上的其他夫人小姐也大多不敢出聲。
一是平南将軍此人對女子從不憐香惜玉,送進帳子的佳人都能直接丢出去,二是他的确手握兵權,雖不及其父,可也是戰功赫赫的少年将軍,令人忌憚。
此時這書院的主事見此走上前來做和事佬,并關切地詢問了甯知曉的狀況,她倒是并無大礙,王妃摻着她在屏風後仔細查看了磕碰的地方,卻是碰出了一條花生粒長的口子,有些出血,但好在并不深。
“雲間,我沒事,不必緊張。”
實則就算他方才不來,她也是要收拾那個小婢女的,沒人比她更清楚那人故意伸腿絆她,且當時還故意揚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她可不打算将陸芳宛口中的宅心仁厚貫徹下去。
從她拿到花球的那一刻,雲間便在對岸關注到了,見她能應付得遊刃有餘,便也安心,隻是鬧劇仍舊發生,他見她受欺負,哪還能坐得住。
主事看着甯知曉的畫作,點了點頭又露出惋惜的神色,原本幾近完美的畫作卻沾上了墨漬,那日薄桑榆的景象便顯得美中不足了。
甯知曉看着自己辛苦畫下的作品被毀,歎了口氣,其實,原本她還挺滿意這次的創作,因她平日裡着實不太愛好琴棋書畫,好在她幼時東川王請來國子監一等一的先生教導她,才叫她久不提筆也能有此成作。
雲間瞧見她的眼神,知曉她是惋惜這幅畫作,便提起桌上另一隻筆,沾了點顔料,在畫布沾了墨漬的地方淺淺畫了幾筆。
薄暮冥冥之下,有幾滴墨點被改為了歸巢的大雁,最後在甯知曉的提詞旁,又緩緩寫下一句,遮蓋了剩下的墨點:
月夜未歸,杯盞相邀,賞看萬世芳。
“妙!實在是妙!這畫作經過平南将軍這一改,更有畫龍點睛,錦上添花之感,沒想到平南将軍不止有定國安邦之能,在書畫一事上,也是驚才豔豔,真是後生可畏啊。”
雲間隻對那主事道了句過獎,便與王妃帶甯知曉下去為傷口上藥了,幸而此行還帶了多餘的衣物,否則她真得着一身沾染了墨點子的衣裳直到曲水流觞宴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