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這時将頭從蜷縮的腿間擡了起來。隻見他那平日裡神采奕奕的眼眸裡此刻滿是悲傷，碩大的眼眶裡堆積着淚水，眼下的皮膚上還殘留着濕潤的痕迹，他吸了一口氣，“…她問我要不要做她的伴郎，她說她三個月後在瑞士舉辦婚禮。”他哽咽着，幾乎難以完整的說出一句話。

她看着他眼睛裡即将滴落的淚珠，手指不自覺的摩挲着大腿處的裙子面料。

“我根本不認識她的未婚夫Arne Naess，她從來沒有提過，我甚至不知道她一直有男友！我以為…”男人拔高了音調，胸口劇烈起伏着。他停頓了片刻，垂了垂眼眸，用幾乎低不可聞的氣音說道，“我以為她也像我愛着她那樣愛着我…”随着他的話音落下，大滴的淚水從他的眼眶滾落。

“Ohhh，”她皺着眉，微微眯着眼睛，顫抖着的拇指尖拂過他眼下溫熱的皮膚，幫他擦着眼淚。他低了低頭，卷翹的睫毛劃過她的手指。

“我不理解，Lily，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他的嗓音透露着脆弱，“我們會徹夜電話長聊，她會拉着我的手說愛我，這都是假的嗎？”他的視線向下，聚焦在他腳踝處的蟒蛇上，“幾個月前她還和我一起幫Muscles蛻皮。”他放輕了聲音，仿佛在喃喃自語，“那些我感受到愛的時刻，都是我一個人的幻想嗎？”

像是不忍心看他哭泣的眉眼，她微微偏過了頭，強忍着鼻腔的酸澀。

“為什麼總是這樣？Diana，我的父親，Brooke…我希望我愛的人也能像我愛他們那樣愛着我…”男人抽泣着，話音裡滿是哭腔，“為什麼這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這是我的問題嗎？”他平日裡溫柔細膩的嗓音在此刻染上了些許鼻音，變得有些低沉。

“Michael…”她想要安撫男人，卻在話音落下後仿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先前強壓下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眼神裡滿是感同身受一般的悲傷。

寶貝啊。

察覺到女孩的情緒，他黑棕色眸子裡的難過短暫的被驚奇和好笑取代，他上下打量着她，“第一次有人陪着我哭…”說完他輕笑了一聲，嗓音裡透着哭泣後的沙啞和脫力。

她捂着半邊臉，有些窘迫的笑了笑，“你聽起來太慘了。”她為自己的情緒尋找着正當的理由，唯恐近在咫尺的男人從她的眼底看出絲毫端倪。

她真的怕被當作變态粉絲扔出去。

“也許這是一件好事，Michael。”半晌後，她重新開口道，“也許這是上帝在告訴你，你需要等待你的完美伴侶。”

“你相信這個？”男人挑了挑眉，“你覺得每個人都會遇到屬于自己的完美伴侶？我不這麼認為。”他看向一側，目光有些虛焦的看着不遠處的地面，“如果我不會遇到呢？”他用呢喃的語氣輕聲說道。

“我曾經看過一場脫口秀，”女孩吸了一口氣，甩了甩頭發，努力揚起微笑，“我不記得演員的名字了，但是他的這一段話讓我記到了今天。”她清了清嗓子，用誇張的語調模仿着脫口秀演員的語氣說道，“我是一個浪漫的人，我相信每一個人就像一塊不完整的拼圖，都有專屬于自己的另一半能夠完美的彌補你的缺角，共同組成一幅畫。無論你的這一塊拼圖邊緣平整還是不規則的像是被你家狗咬過一樣。”她咬着唇停頓了片刻，藍色的眸子裡帶着呼之欲出的笑意，“同時，我也堅信屬于我的另一半在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死了。”說完，她笑出了聲，嗓音聽起來格外的溫柔。

男人不可控制的彎了彎嘴角。迎着窗外微弱而溫暖的光線，他看向眼前的女孩。她金色的發絲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着，碧藍色眼睛裡還帶着些許殘留的淚水，顯得格外晶瑩。

在那一瞬間，她仿佛與那幾縷擠進房間的光線融為一體，順着縫隙照進了他封閉已久的心裡。

“我真的希望我有一天能遇到屬于我的完美伴侶。”他清澈而透亮的眼眸望着她，輕聲說道。

“你一定會的，Michael。全世界有那麼多女孩子愛着你！”她揚起音調，聲音聽起來依舊軟糯而毫無攻擊性，“你不該為Diana浪費你的眼淚，她欺騙你，玩弄你的感情…”

“或許她沒有，或許這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的想象…”不等她說完，他打斷了她的話，“我們從來都沒有真的做過什麼真正親密的事，你知道的，親吻，上床，那些。”他低了低頭，手腕放在彎曲的膝蓋上，“但是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我告訴她我愛她…”男人的聲音在句尾處顫抖着，重新染上了哭腔，“所以我現在很困惑，也很生氣，Lily，為什麼她不能愛我？”他看向女孩，悲傷順着他眼尾的弧度劃下臉龐，眼神帶着些許倔強和不解。

“你值得更好的。”她直直的看向男人，近乎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道。她抿了抿唇，“如果，”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是說，如果她也同樣愛你，即便你們在一起，甚至假設一切都發展得很順利，你們結婚了，你又怎麼能保證她不會欺騙你？”她攤了攤手，“坦白地說，我們都知道Diana Ross的情史醜聞還有和婚内出軌Berry Gordy後生的孩子。Michael，我并不覺得你想參與進這些過去的事，更不願意看到未來發生類似的事，不是嗎？”

男人低着頭，半晌沒有出聲。在片刻的沉默後，隻聽他輕聲道，“或許你是對的，我被愛情蒙蔽，一直忽略了這些事實。”他頓了頓，語調裡滿是痛苦，“但是Diana，她對于我像母親，像老師，像朋友，像…”他猛地止住話頭，将到嘴邊的“情人”二字重新咽了回去，“我沒有辦法不感謝她為我做的一切，我沒有辦法不愛她…”他用雙手抱住頭，手肘撐在膝蓋處，“在我小的時候，Berry Gordy安排我在她家住了一段時間。是她教會了我畫畫和欣賞藝術作品。你很難想象一個像Diana一樣的巨星會花時間教一個小孩子繪畫，對他進行藝術教育。我會永遠因為這些感激她。”

男人話語的字裡行間中流露出的那少的可憐的愛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趁他不注意，她的眼睛向上，用指甲擦了擦眼下的濕潤，強壓下鼻腔内翻湧的更多的酸澀。

“我很愛我的母親，但是我們因為要巡演，經常不在家，所以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很少。”他繼續說着，“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恨透了這樣的行程，尤其是我們需要在城市之間來回飛。我受不了湍流颠簸，我會非常緊張，以至于有時候我會開始踢飛機座椅。”他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眸，将所有的情緒壓在眼下，“Joseph從來不會關心我，他從來不會表現出一絲和愛相關的情緒。有一次我太害怕了，以至于空乘人員不得不在一旁握住我的手安撫我。”他的雙手手指相互穿插在一起，在身前虛虛交握着，“他唯一一次抱我是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至今記得，他把我一把抱起來，放在旋轉木馬的馬背上。”他的聲音顫抖着，“但凡他展現出一點對我的愛，我也不會将這麼小的一件事記到現在。”

她閉了閉眼，眼眶裡堆積的淚水浸濕了下眼睑，她重重歎了一口氣，“Michael，現在有那麼多人愛你，在那麼多的愛中，你一定能找到屬于你的真愛。”

“但是我和那些人沒有來往！他們覺得他們在個人層面上認識你，他們把你的照片挂在他們廚房的牆上，這些都很美妙…可是我并不認識他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眯了眯眼睛，放輕了語調，“所以我很羨慕你，你有自己真實的生活，而不會像我一樣表面上擁有很多人的關注和愛，卻也同時被其所困。”他垂了垂眸子，“在Victory的巡演期間，很多粉絲會在酒店樓下喊着我的名字，說愛我，但是那卻是讓我感到最孤獨的時候。我真的很想走下去和别人說說話，隻作為我自己，而不是明星Michael Jackson。”

她的視線拂過他卷曲的頭發和精緻的眉眼，最終落在了他泛着少許胡渣的下巴上，“我剛剛和Elizabeth就在說這件事。名氣讓你變成了一個靶子，很多人都想從你這裡得到什麼。那些單向的愛就像毫無根基的摩天大樓，你不知道哪些是被媒體操縱的假象迷惑後的成果，哪些會随時背叛你将你踩入泥沼，又有哪些是想從你身上謀利。”她歎了一口氣，“都是一樣的，Michael，在你口中的‘真實生活‘中，很多人也會同樣因為我的身份或者工作接近我，他們隻在意從你身上能得到什麼，遠不如那些愛着你的粉絲們。”

男人直直的看着不遠處的地面，“我猜我們都被困住了。”他的神色複雜，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半晌的沉默後，他突然轉頭看向她，“你想去Diana的婚禮嗎？”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歌星，眼神裡帶着一絲荒誕的意味，“這是什麼問題？我都沒有被邀請！”

他攤了攤手，“Well，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陪你去。”

聽到男人的話，她啼笑皆非的發出一聲含糊的氣音，像是有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她停頓了片刻，揚高了音調，“這是你需要做的決定Michael，不要試圖推到我的身上！”

“那我換個問題，”他抿了抿唇，看起來有些腼腆，“如果我去，你會跟我一起去嗎？”

“這終于聽起來是一個我可以回答的問題了。”她笑了起來，淺藍色的眼眸格外好看，“Sure，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去。”

聽到女孩肯定的答複，他的眼神恢複了些許往日的神采，他從地上站起來，并伸手将女孩也同時拉了起來，“那就這麼說定了。”他彎了彎唇，“我們大概要去和Liz彙合了，晚飯後能再請你幫個忙嗎？”

“什麼？”她低着頭，此時正聚精會神的看着蟒蛇在離開男人的小腿後的運動軌迹，因此有些心不在焉地問道。

“我房間的隔壁是我為Diana布置的用來象征我對她的愛的聖殿，”他咬着唇，聲音依舊溫和，眼神裡卻帶着果斷和堅持的鋒芒，“你可以幫我一起把那些照片和布置都拆了嗎？”

聽到男人的話，她不敢置信般的擡起頭，此時也顧不上腳下離她越來越近的蟒蛇，“你說你隔壁的房間是什麼？”

“别這麼看着我Lily！”他縮了縮肩膀，揚着眉毛，笑得格外好看，“我告訴過你了，我以為我和Diana陷入了愛河！她也是我最喜歡的歌手之一，為她布置點什麼并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