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的趙輝終于跟天空融為一體了，就像他穿着的這身藍色西裝一樣。其實，跳與不跳已經不重要了，當回憶裡的一幕幕如電影膠片般在趙輝腦海中閃過，他真的悟了，風景依然在，人已非少年，就像他剛剛給陶無忌留的字條中寫到的：你就是我的時光之沙，去吧，去把自己想過的人生過一遍，小陶，你要加油。

一開始，他揣着明白裝糊塗，現在，他揣着糊塗裝明白，事故也好，故事也罷，一切思念擱在心間，随月升雲散。成功牽頭機場衛星廳36億三年期貸款項目、萬翼航空收購項目亦落在了深茂行頭上，值了。

“騙”蔣芮到萬青支行門口入吳顯龍父子的圈套是真的，報警給刑警大隊去營救蔣芮也是真的，去到未竣工的富康大廈上，趙輝這一次是真的沒想過再下來了，雖然他還不知道以怎樣的方式結束。

孤注一擲。

......

“周琳阿姨，你在哪裡？”

“蕊蕊？”周琳呆住了，電話裡的趙蕊，明顯帶着濃濃的哭腔：“什麼事啊蕊蕊，你慢點兒說。”

“周琳阿姨。”趙蕊的手顫抖着：“我剛收到了我爸的微信，我感覺他不對勁兒，他的話聽起來很沮喪，好像要出什麼事兒，我現在打不通他的電話，我該怎麼辦呐周琳阿姨？”

“什麼？”周琳吓壞了：“蕊蕊，你先别急，我再打打看。”說着，挂了趙蕊的電話後撥了趙輝的電話号碼。

“周琳，進候診室把衣服脫掉，準備做手術。”

“......哦，我馬上來。”她翻找電話号碼的手都是抖的，手術單上簽字時，周琳都沒這樣怕過，可是，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卻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蕊蕊。”周琳再次給趙蕊打了過去：“你爸他微信上都說了什麼？”

“他說，以後不論遇到什麼事，都要我照顧好自己，還說我是他這一生最大的驕傲什麼的。”趙蕊一邊說着，一邊飛奔出了機場：“周琳阿姨，我爸他真的不對勁，他平時不這樣說話的，而且他從來不關機......”

周琳知道，事情不妙了，真的在朝她之前悄悄想過卻不敢大膽臆想的方向去了。

“周琳。”當班的護士開始催促了：“快點呐，這邊兒都準備好了，你還在拖什麼？”

周琳握了握拳，向着護士躬了躬身體：“對不起護士，麻煩您告大夫一聲，今天的手術我不做了，我有急事要先走，您把其他病人往前挪吧？”

“我說這位患者，你當醫院是你家嗎？喂，喂......”

沒等護士講完，周琳早已跑出了婦産科室：“蕊蕊，我們在機場與滬慈醫院中間的那座架橋那裡集合。”一邊跑，一邊打開了趙輝的微信：趙輝，我們有孩子了，是我懦弱是我笨，我不敢對你說，如果你還要我和孩子，聽到後第一時間回話，求你---是周琳帶着喘息的語音，她終是抱着絲絲點點的希望的，希望趙輝看的到。可她不知道的是，趙輝在登上富康大廈前，已把手機留在辦公室了，留在了他奮鬥了半生的深茂行。

沈婧被捕，吳小飛被抓，随便哪一方都不可能不供出趙輝，既選擇了報警，他就沒再想過脫身，他隻是想以一種體面的方式，結束。

“老趙，看來，家裡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苗徹狠狠拽了拽那鐵栅欄，它無動于衷：“如果你就這樣跳下去，你有沒有想過，蕊蕊怎麼辦，我怎麼辦，為什麼要選擇用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這就是你要的坦蕩嗎？你這樣，将來我怎麼跟蕊蕊解釋？難道要我去跟蕊蕊說，因為他的爸爸太優秀了，所以做出這樣的選擇嗎？你說話！”

優秀嗎？此時的趙輝在心裡輕輕地反問自己：自己真的是苗徹口中那優秀的人嗎？不，不是的，自己不過是個畏首畏尾的僞君子罷了，一邊想得到棒棒糖，一邊又不肯放下狼牙棒，他那漫延流淌的血液裡從不缺乏養料，但孕育出的，卻是一隻血色的蜂鳥。

“對，你就是個僞君子。”陶無忌使勁兒捶了捶那鐵門：“一隻腳踏出去，另一隻腳卻還死死釘住在屋裡，連做點壞事都羞答答的，你算什麼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