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這裡似乎位于某個無門無窗的密閉空間之内。
月亮被嚴絲合縫地阻擋在外,周圍的一切都完全沉沒進了黑暗裡,幽靜空氣中彌漫着無形的壓抑。
運轉着的筆記本發出微弱的嗡嗡聲,電子屏幕向外散發着微藍的熒光,投射在正低頭檢查通信鍊路的智子臉上。
她的瞳孔中倒映着跳動的文字和圖案,兜帽下的輪廓顯得很模糊。
訪問接入程序,輸入配置參數,連接代理數據節點……
随後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指敲下回車,桌面上新彈出一個網站。
網站頁面設計格外簡潔直白,深邃的紅與黑在背景裡交織,站名“Xenophobia”以規整的字體醒目地展示在頁面頂部,往下翻則是一長排回複數量不等的話題帖。
這是一個近十幾年來始終活躍着的國際性質的匿名論壇,作為無法通過常規手段搜索訪問的高門檻隐藏網站,Xenophobia自誕生後很快發展出一系列地下交易鍊,其中90%都是違法内容,殺人越貨甚至隻是其中最質樸的環節。
直到今天之前,這個網站都還隻是被存放在智子記憶裡落灰的一角。
想也知道,隸屬兄弟會這種紀律森嚴的國際暴力組織的成員是少有機會能進來接私活的。
何況兄弟會的目标是達成世界和平,其三大原則之一更是明令規定不得濫殺無辜……這還是智子第一次目的明确地登陸上Xenophobia。
畢竟她現在已經不再是一名兄弟會的刺客了。
曾經的智子一直很适應在刺客基地裡的生活。盡管她作為孤兒被歐洲本部的兄弟會收養後并沒有條件獲得教育,也看不明白刺客和它的宿敵聖殿騎士之間持續千年的理念沖突,但那些年裡同伴們潛移默化的引導已經足夠讓她認知到什麼是善惡。
一朵花,綻放時是善,凋零後是惡;一個人,身處光明是善,墜入黑暗是惡……世間所有事物都能被這樣一清二楚地分類成兩派。
這對于要完成許多任務的刺客們來說是個好消息,因為淺顯而簡略的審判标準意味着他們的工作流程也會變得便捷:作為仰和平之理卻又行殺戮之事的、既非善也非惡的中間一派,刺客們理所當然地推崇前者而厭惡後者,于是發現好人,保護好人;發現壞人,殺死壞人……
在智子看來,省去那些無用的細節之後,其工作内容的本質也就是這一句話而已。
雖說聽起來單調乏味,但這并不意味着智子不喜歡自己的職業。
事實上,她熱愛成為一名刺客,熱愛殺死某人的瞬間,這是她一直以來對工作毫無怨言的其中一個原因;除此之外,置某人于死地的殺意同樣是穩定她工作效率的一部分。
對普通人來說,喜歡一個人會表現為友好親近,讨厭一個人則希望遠離他們;而對于一名刺客,讨厭的情感會轉化為殺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正因為能對身為惡人的任務目标産生殺意,曾經的智子才可以在堪稱高壓的工作環境中保持心情愉快。
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的情感運作變得有些異常。
好像渴水的植物,精神上的養分在每一次任務的執行中悄然流逝,即便她自認并不反感殺人,厭倦的情緒還是如影随形地消磨着她的意志。
某天導師向她發布任務,在那一瞬間,她甚至察覺自己第一次對面前這個認識了幾十年的好人有了殺意。
……再在兄弟會待下去她遲早會觸犯刺客的三大信條。因為一不小心殺掉了上司或者同事,于是以自相殘殺或者是傷及無辜的罪名接受處刑,大概會是那樣的未來吧。
所以,盡管智子還不清楚産生這種變化的原因——難道是水土不服?——也仍然決心要盡快退出兄弟會,離開歐洲到日本避風頭的同時,搞清楚自己是哪裡出了問題。
不過,說到底她從小就是個刺客,拿手的事情也隻有殺人。
日本的環境并沒有留給她有關新工作的太多選擇。
收回思緒,智子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面前的屏幕上。她挪動鼠标點擊發布新帖,随後雙手快速在鍵盤上敲擊起來。
……
一隻手伸到鍵盤旁邊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動作一頓,電腦前正在打字的人停了下來。
視線上移,深色皮膚的金發男性居高臨下地站在一旁。
“又在逛那個X站?”對方瞥了眼屏幕開口,“雖然不想打擾你,不過現在有新任務,相田。”
“知道了,發我郵箱吧。”摸魚被抓包的組織成員将屏幕切回網頁,随口應了一聲:“還沒恭喜你獲得代号。以後就不能以同事身份相處了啊……話說,這是立刻就來執行升職後的權力了?波本大人?”
“那種稱呼還是饒了我吧。”還很年輕的金發青年立刻笑了出來:“你可以繼續逛,我沒意見。隻要在時限内完成就行,我很好說話的。”
相田:“真的?那以後也拜托你網開一面了。”
“好啊。”
知道隻是玩笑話,安室透沒再繼續閑聊。
就像剛才提到的那樣,剛獲得代号的現在還有很多工作需要交接。
更何況,作為降谷零,他還需要把消息傳回公安,等待下一步更具體的指示……
收起笑容,安室透朝對方示意自己還有事,随後轉身離開了房間。
“……哎,夠卷。”
自言自語地目送已經升職加薪的同事走掉,穩穩地坐在電腦椅上的相田淡然地将頁面又切回了Xenophobia的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