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子的确不是一個合格的室友,但至少她是個聽話的學生。諸伏景光誠然有時候會覺得跟她交流起來有點費勁,不過“學生”認錯和改進的态度都已經到位,那他這個“老師”對此也就沒什麼可指責的。
自當時跟智子促膝長談,并且終于向對方解釋清楚了所謂室友的概念之後,兩人之間就沒再發生過類似的情況……甚至因為智子平時的存在感太低,諸伏景光偶爾都會忘記家裡還住着第二個人。
不論如何,能維持住這種相安無事的狀态總是一件好事。
何況諸伏景光并不是經常有空能待在家裡,而智子有時也會主動出門。因為職業特殊,兩人出門的時間都不固定,一整天裡碰不上面都是常事,可以說他們實際有交流的時間比諸伏景光設想中的要少多了。
這天諸伏景光剛結束組織那邊交付的任務,淩晨三點才到家,正巧碰見坐在客廳的智子難得在喝他放在冰箱裡的蘋果汁。他當時身體和精神都繃到極限,隻來得及匆匆跟對方打了招呼,回到房間裡洗完澡幾乎是倒頭就睡。
等他再醒來時天都快黑了,諸伏景光望着窗外一陣恍惚。他對自己的約束一向嚴格,換以前還在警校的時候作息可從來沒有這麼不規律過。而現在……作息紊亂竟隻是組織帶給他的所有創痛中最無關緊要的那個。
不過,諸伏景光同樣也沒有抱怨的習慣。微妙的感慨隻是在心裡一閃而過,他起床看了眼時間,把自己收拾到能夠見人,這才擰開門把準備下廚做飯。
然後剛出門就跟他那一貫來去無蹤的室友打了個照面。
智子腳步一頓,沖他點了下頭:“嗨,蘇格蘭。”
“晚上好。”
諸伏景光落在對方身上的目光有些驚訝,等他禮節性地回應一句之後,還是不禁問道:“……看來你有約會?”
同居相處至今,諸伏景光還是第一次見智子沒穿那身明顯經過特殊定制的制服。起初他曾将它誤認成過普通風衣,然而現在兩人在同個屋檐下接觸了這麼久,他多少能察覺一些那件衣服的不同尋常之處……不僅是便于行動,甚至稱它是一件暗藏玄機的頂級作戰服也不為過。
平時在家尚且不論,但隻要智子準備出門,即便違反季節她也會穿上那身黑色風衣,唯獨今天竟然破了例。灰杏色的布料,蕩領斜肩的設計,一件輕薄收腰的一步裙……太正常了,這種正常放在智子身上反而顯得很不正常。
所以雖然問出了口,但其實諸伏景光并不認為智子這身打扮真的是為了和誰約會。
然而下一秒,對方卻出乎意料地承認了他的說法:“是的,我們約在今晚。有哪裡不對嗎?”
“約會”,這的确是智子根據常識對于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所下的定義。順應環境很重要……她的刺客導師教過這一點。處于什麼樣的場合,作為什麼樣的身份,又該做什麼樣的事情,對于需要時刻融入人群的刺客來說都是值得注意的問題,她做出形象上的改變當然也是出于這樣的原因。
不過,沒有任務,沒有目标,沒有殺戮,這樣的約會的确還是第一次。導師不在身邊,智子也不清楚她目前的做法是否出了差錯,因此她發問的語氣很真誠。
“不,沒什麼……我是說,很完美。”諸伏景光沒有再表現出更多不合時宜的驚訝,略帶歉意地說:“别在意,是我太冒昧了。”
“不會。”智子坦然地說:“說實話,像今晚這樣的行動我也沒有經驗。所以,考慮到可能還會有類似的情況,也許我之後可以在你這裡得到一些建議?”
“……呃,這方面的事情……”
行動……是指約會嗎,原來真是約會?
目前還未參與過任何一段戀情的諸伏景光微妙地頓了一下,然後道:“……我能提供的意見并不專業,但,既然你需要,我會盡力幫上忙的。”
“謝謝,足夠了。”手機屏亮了起來,智子低頭一看,是她那個至今沒有名字的約會對象,或者說sex partner,直截了當發來的酒店房号。
記錄上翻,此前三個不同的時間點裡,她自己發過兩次房号,銀發男人發過一次,但最後都因為行程不合被對方放了鴿子,導緻他們自從交換了聯絡方式以來一直沒有見上一面。今天時機難得,智子關上手機,朝諸伏景光點了下頭當作道别:“我會還你這個人情的。”
她說完,沒等諸伏景光回答,先一步轉身離開。
“不用,隻是小事——唉,好吧。一路順風……”
察覺對方的注意力早就轉移,稍感無奈的諸伏景光隻好原地目送智子逐漸走遠。
不得不說,如今這位室友小姐的形象相當具有欺騙性,那件很顯身材的長裙讓她走動間愈發顯得分花拂柳,腰間垂落一截長發,輕柔得像是烏黑的緞帶。下一秒,對方腳步忽然加快,一邊單手往亮起的手機屏上敲擊回複,一邊毫不講究地随意取出管營養液開封咬在了齒間。
“……”什麼樣的約會需要女方提前進食啊,現在明明正好是晚餐時間吧?
說實話,發現自己的殺手室友也會有這樣生活化的一面還挺讓諸伏景光感慨的,但聯想到智子在某些方面的懵懂和遲鈍……頗具責任感的公安警察不由得對這所謂的約會産生了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