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程大驚：“什麼？”
鬼市街口，忘川河邊。
東梧帶人趕到的時候，趙灜正站在忘川河邊等他們。
趙瀛身邊站着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臉上帶着一道疤痕，這人是追随趙瀛多年的暗衛，名叫徐緘。
成安被麻繩綁住雙手，紗布纏住下半張臉，被徐緘用短刀制住，動彈不得。
成安看到東梧趕來，掙紮了幾下，被徐緘用力一摁，便無法再動彈。
東梧看了一眼成安，冷冰冰地對趙遠遊道：“放了他。”
趙瀛道：“殿下真會開玩笑，這麼肥的羊落在我手上，我怎麼舍得放掉？怪就怪當初殿下考慮的太少，給将軍挑了這麼一戶人家。”
東梧聞言，心中一緊，此人怎麼連這麼隐秘的事都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事？
東梧道：“說吧，你想要什麼？”
趙瀛道：“很簡單，殿下把那八把六字尺銷毀，然後再放我出關，我就把他放了。”
趙瀛所說的出關，指的是背陰關。
忘川河有條分支叫做滂河，滂河谷有一關隘，叫背陰關。
背陰關這頭是東嶽大帝統治的陰界，那頭是百足氏的地盤。
百足氏與陰界争奪地盤數百萬年，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趙遠遊一旦投奔百足氏，陰界就奈何不得他了。
“如果不照做，殿下就别怪我不客氣了。殿下也知道，這忘川河中怨魂無數，一旦掉下去，三魂七魄瞬間就給瓜分完了。”趙瀛說着，命令旁邊的徐緘道，“給殿下看看咱們的誠意。”
徐緘一腳踢上成安的小腿，成安叫了一聲，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徐緘又用膝蓋使勁向成安的腿上壓去，隻聽卡巴一聲，腿骨斷裂。
成安慘叫不止，殷紅的鮮血流出來，染濕了一條褲腿。
“夠了……”東梧竭力克制着情緒，“夠了！”
趙灜笑道：“殿下，這隻是肉身而已，不用這麼緊張吧。”
東梧努力維持着面上的平靜，吩咐景程把那幾把六字尺銷毀。
景程把六字尺拿出來，全部扔在地上，接過陳子宜遞過來的火石，準備點燃陰火，将它們化為灰燼。
趙灜道：“慢着，拿過來我看看。”
景程依言把六字尺拿過去，給趙灜一一看過，才扔到地上，打着火石，燃起火焰。
陰火熊熊燃燒着，火焰舔舐着青銅，噼啪做響。
趙灜望着陰火，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情，勝利者的滿足神态之下，又似乎隐藏着仇恨者的無盡怨恨。
東梧凝視着趙灜，道：“趙灜，你可知你父親平生最痛恨什麼。”
趙灜顯然有些意外，回望過去，仍客氣地道：“殿下想說什麼。”
東梧道：“你父親趙懸濟老先生，最痛恨的就是那些做六字尺交易的人，因為那些人殺了他的兒子。”
趙灜愕然，他沒想到東梧認識他父親，他更沒想到東梧說的後半句話。
不，是從來沒想過，他父親早就死了，他從來沒想過他父親的想法。
他隻知道，他全家都被成望邑害死了，他要報仇。
東梧繼續道：“他更沒想到，他最愛的小兒子阿瀛，最終成了做六字尺買賣的人。”
趙灜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打了一個趔趄。
可東梧還在說：“他跟我說，他小兒子阿瀛天真愛笑，一聽見他高高興興地喊聲爹，便什麼煩惱都沒了。”
“你閉嘴，你知道什麼？你這高高在上的，不知人間疾苦，養尊處優的金絲雀，你知道什麼！”趙灜紅着眼圈，指尖發着抖，指着東梧道。
東梧道：“你爹說，阿淵是塊學醫的料，以後醫館就讓他接手。阿瀛嘛，這孩子聰明是聰明，可都不用在正地方，也不指着他成什麼材，反正有我和他娘，有他哥哥，等他長大，給他把歡顔那丫頭娶進門，平平妥妥過日子也就行了。”
“你爹說，可惜阿淵死了，我和他娘沒日沒夜的哭，直到後來，他娘給我托夢說阿淵是被人害死的，被做六字尺買賣的人。”
趙灜又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在地上。
“你爹在陰間停留了數十年，去冤案府報了案，可惜卻被打入地獄裡。後來他遇到了我，他懇求我把做六字尺買賣的人抓住，把他們繩之以法，給他兒子讨一個公道。”
“我去了陰界，第一件事就是頒布了陰律。把反對陰律的人處死，不理解陰律的人，把他貶到凡間去，讓他背負着罪人的債出生，看看沒有陰律的那些年，人間和地獄有何區别。”
“但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做六字尺買賣的人，會是那個在陰間蹉跎一生，隻為把六字尺買賣者送上斬魂台的人的兒子。”
“趙灜！你對得起你父親麼？”
趙灜雙眼布滿紅血絲，搖頭道：“不，不不，我不是趙灜，趙灜已經投了湘江，你不知道嗎？他已經死了。我是趙遠遊，我是趙遠遊啊。”
徐緘看趙灜面露瘋狂之态，叫他道：“老爺，别被迷惑了心智，快醒醒。”
趙灜已瀕臨崩潰，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連連搖頭，口中說着：“我不是趙灜，趙灜早死了。不，一切都是趙遠遊不對，趙遠遊才是做六字尺買賣的人，是他棄全族逃跑，是他親手把歡顔送上其他男人的床，也是他害死了歡顔，我的歡顔……”
趙灜說到最後，大笑不止，指着東梧道：“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我可太知道了。你一定想不能放過我，是吧？等我到了百足氏的地盤，你就找個人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是吧？被我猜中了吧？”
趙灜哈哈大笑：“可惜，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你别以為你是閻羅王就什麼事都能做到，沒門！”
說罷，趙灜大笑着縱身一跳，撲入忘川河中。
“老爺！”徐緘大駭，正在這時，沈追風從側面夾擊襲來，一腳踢掉了徐緘手中的刀，與徐緘纏鬥起來。
成安趁勢就地打了個滾兒，離開了徐緘，東梧走過來，一把把成安抱起，用仙術瞬移，去了人間的醫館。
明鏡司的幾個人把徐緘俘獲，打算帶回陰界，誰知徐緘猛地一掙，掙脫了束縛。
陳子宜見徐緘逃跑：“糟了！”
景程吩咐下屬：“截住他，别放他出關。”
衆人一齊往背陰關的方向跑，守住路口，誰知徐緘頭也不回地沖向了忘川河，縱身一跳，沒入了翻滾的河水中。
衆人看着忘川河，皆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