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軍言重了!″一個聲音高呼,"無人想傷主上,隻是請主上退位!”
“放肆!主上是先帝冊立的太子,天命神授之君,豈容你說退位就退位!"
“少廢話,窦鈞繇!你不就想拖延時間,等待南營援軍嗎!不妨告訴你——你派去送信的使者,已被我軍截殺!”盧沛隐在刀盾陣後,不屑冷笑。
“兵符在我手中!”他聲音獰笑着,“你想知道——那日陛下急召我進宮,為了什麼?
“他将北軍兵符交托于我!不然,我怎能調動北軍所有兵馬,臨陣倒戈?”
我聽在耳裡,渾身的血一寸一寸涼下去。父皇到底是不信窦将軍,不信我的。
“誠王到禁中了嗎?"窦将軍倏然問道,語聲徐沉。
“誠王和王大将軍,已至殿外!”盧沛洋洋自得,"退位诏書也已拟好,就等主上點頭,蓋上寶印!"
窦将軍傲然挺立,如一隻踞守高處的鷹。
“那就讓誠王來!他有膽篡位謀逆,就沒臉見一見他兄長!"
"窦鈞繇!你以為你是誰!你也不過是,一個爬上龍床的奸賊!"
他的手下,哄然大笑。
“不是!胡說!”我跳起來反駁,但聲音一點沒傳進他們耳裡。
大将軍沒有爬床!他和那些半夜把我搖醒,壓倒的人不一樣!
"你所剩的,也就這點人馬!我也不和你啰嗦,膽敢不降者,殺無赦!″
窦将軍紋絲不動,一衆甲士,巍然不動。
盧沛冷笑揚手,一排排弓手就位,箭尖閃着寒光。
“盧沛,趙昭儀尚在宮中!”窦将軍寥寥數字,說輕不輕,說重不重。
“那又如何?王将軍不也舍了他爰女?為了家族榮耀,一個女子算什麼!″盧沛陰狠地笑着,目光錯過窦将軍的身軀,投向我。
“窦大将軍糊塗,陛下可不能糊塗!陛下立刻宣布退位,臣還可保住你一條性命!″
“盧沛!休得狂妄!"将軍聲色俱厲。
我微弱地顫栗,像被架在火上炙烤。我繃緊唇角,一個字一個字,顫顫,緩緩。
"我怕死,可我——不怕你!"
盧沛面色狠狠一沉,我又看見那種深淵般的陰戾,如埋在水面之下的冰山。如那一日,那一霎。
脫殼的蟬,唱着唱着,就死去。
“皇兄!”一人越衆而出。
我的外舅,王骁昂首闊步,走在稍後方,像誠廢王背後的一座山。
“皇弟不想逼皇兄,也不會傷害皇兄!但皇兄,确實撐不起我岱國江山!皇弟,懇請皇兄——禅位!”誠廢王語聲懇切,說着就要跪伏。
他一身錦服,目光漆漆,人不再蒼白,還是溫文儒雅的公子。
我倒是臉色發白。
殿内驟然甯寂,我的心随之發空。眼底,涼絲絲的。
“找到玉玺了嗎?”
有人低語,好像是他們中在相互問答。
等的時間有點長,再待下去,我怕——不想死了。
我揚起一抹笑,學着皇後波瀾不驚的語氣。“三弟,一點沒變呢!"
還是那副面孔,像帶了薄薄的假面。
他緩緩擡眸,語氣憐憫又慈悲。"窦大将軍,我知道你要為皇兄盡忠,不顧身家性命,但你麾下将士都有老有小,何必——讓他們白白犧性!”
"隻要放下武器,既往不咎!"
"休想!”并非窦将軍發令,身周,甲士們異口同聲。
眼淚墜下,火辣火辣。
盧沛蔑視一笑,王骁利落揮手,叛軍沖了上來。
耳邊嗡鳴一片。蟬死去時,耳裡充斥着同類的叫喊。
倏地,又一波喊殺聲,遠遠響起。
“也該到了。"窦将軍靜語,不疾不徐。
蟬聲繞着我耳畔,漸漸遠去。
“誠王!事情有變!”一小校【低級武官,也指小兵卒】闖入,急禀,“南軍趕來了!正與我軍厮殺!”
衆賊軍大駭。
"怕什麼!”盧沛大手一揮,"我們人多,多過兩倍!殺了窦鈞繇,南軍自然降服!″
叛軍一通振奮,繼續沖殺。兩邊都在血戰。
刀劍搏殺,雪光四射。我在禦床上縮成一團。
衆多叛軍不敵,倒下一大片。王骁怒吼,指揮弓手【弓箭手】。"放箭!放箭!"
弩箭如飛蝗,從梁上飛下,叛軍弓手紛紛中箭。
“有埋伏!誠王快退!”王骁高呼。
"快沖!沖上去!殺了他們!"盧沛大吼大叫,臉上帶着孤注一擲的偏執與狂野。
殿外,喊殺聲越來越響,席卷而來。
"不用怕!盡管上!我們有七萬,南軍隻有三萬!"盧沛聲嘶力竭,“殺死窦鈞繇,封候拜爵!”
叛軍沖上一片,又倒下一片。刀光,箭雨。
殿内的叛軍,不自覺地退卻。我稍稍探頭,去看誠廢王。
來不及看清他表情,他被叛軍裹挾着,往殿外退去。
耳邊一陣嗖嗖亂響,頓時,外面哀嚎遍地。
下雨了?好大好急的雨。可是,就算被大雨淋到,也不該叫那麼響的。
“不要退!隻差一步,就可以殺了窦鈞繇,掌控南軍!”
“收手吧,盧沛!”窦将軍手握劍柄,身姿莊肅,“睜眼看看,你們還有幾萬人馬!"
“閉嘴!虎贲衛!”盧沛用刀拔開射來的利箭,沖向殿門,“虎贲衛!"
窦将軍側身,望了我一眼,眼底翻動的暗潮,化為一簇流火。
下一霎,他從腰間取出了什麼東西,高高舉在手上,聲音一揚,淩厲如刀,字字如鐵。"鐵燕令在此!衆燕衛聽命!”
風過,燭亂,視線黯淡下來,烏沉沉的夜,又深上幾分。
外面,應聲驟起,如浪如潮。
"在!″
"肅清叛逆!”
(待續)
(2024年10月3日12:11獨發晉#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