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純白的小鳥,明明想要回歸無垢高天,卻被開滿花朵的荊棘蠱惑。
……為什麼會是他?
溫迪還沒有找到答案。可他萬萬不會願意看到,那隻他所喜愛的白鳥無知無覺地被花團錦簇的尖刺囚困乃至殺害。
“……你總能如願以償的,我保證。”
詩人是真心覺得,如小王子那般純粹的孩子,還是适合待在白乎乎的蒲公英海裡。那樣的畫面光是想象也倍感美好,他小聲自言自語,垂下的發絲在眸底映出一片晦暗。
巴巴托斯不懂詩人的心事,他少有的沒有跑到教堂塔樓上吹風,一個人坐在綠色的屋頂,仰頭望着前方風車巨大的葉片一圈圈吱呀呀地轉。
餘光瞥到熟悉的身影,便回過頭,沒在生氣,但也不開心,整個人看起來沉悶如沉潭。
詩人輕咳了一聲,用商量的語氣開口道:“能不能請「小王子」為我讓出點空間呢?”
巴巴托斯和他腿上的黑貓同步歪頭,深水被一顆石子濺起漣漪,頓時便鮮活起來。
“可我在生你的氣呀。”嬌氣的小王子振振有詞拒絕被打擾,綠眼睛的黑貓擺了下尾,懶洋洋張大嘴打了個哈欠,嘲諷感莫名拉滿。
吟遊詩人慫慫的不敢靠太近。
黑貓站起身來,靈巧攀上巴巴托斯肩頭,在神靈側頭看來時将小腦袋貼近了去。
一點涼意落在了巴巴托斯唇上。黑貓動動鼻子嗅了嗅,轉身躍到地上,扭過頭目标明确地鄙視了呆滞的詩人一眼,潇灑消失在了夜色中。
确定自己被一隻貓挑釁了的溫迪:……這個世界終究是癫了。
巴巴托斯倒是對一隻貓的親昵行為不以為意,隻是腿上驟然少了一團暖意,讓他心裡也莫名空蕩蕩起來。
有一縷細風便纏了上來,繞過指尖,繞過手臂,繞過脖頸,沿着臉頰,拂開了鬓邊的發絲。
巴巴托斯瞅着不遠處笑吟吟的溫迪。
吟遊詩人的情緒好像一直都很穩定,迄今為止巴巴托斯從未見過他的失态。那些表露在外的悲和喜,或多或少都摻雜了表演的成分。
“你有心事?”不知為什麼,巴巴托斯直覺如此,哪怕吟遊詩人明快的笑容和平日并無不同。
溫迪眨巴眨巴眼,看起來不明所以。
巴巴托斯輕抿雙唇,将視線收回。
“你在擔心那條龍嗎?還是你的城邦?”
會令詩人苦惱的,近期似乎也就這點事兒了。
但……為什麼會擔心呀?
巴巴托斯想不通。在他看來,有風神的托底,整件事的走向必然是直奔皆大歡喜的結局。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可憂慮的呢?巴巴托斯垂眸思考着,一時半會兒拿不準詩人要在琴弦上演奏的究竟是個怎樣的故事,又或許,是為有其他不安分雜音幹擾了弦上的音符而犯愁?他想起身下這棟做酒店使用的房屋,如今早已被意圖不明的至冬使團包下,是北國的雪擾亂了微風的歌謠嗎?巴巴托斯若有所思,于是扭頭望向坐到自己身邊的詩人,直白開口詢問,大而明亮的綠眼睛澄澈坦蕩,神色很是認真。
溫迪啞然失笑,嘴角忍不住上揚,笑意更真切也更柔軟了幾分。“猜錯了哦。回響在我琴弦上的故事已譜寫完畢,這場有趣的戲幕你大可安心欣賞。”詩人嘴角含笑頓了頓,語氣一變,發出了委屈巴巴的控訴,“唉,我的心事明明是因你而起,現在卻隻有我一個人苦惱。真是太不公平了!”
巴巴托斯很茫然,又聽到詩人急短地低低笑了聲,便明白自己大緻又被逗弄了。無語地收回視線,繼續盯着轉圈的風車,拒絕再理會把身體挂在自己肩膀上的壞心眼詩人。
“哎,又生氣了呀?”趴在肩頭的詩人在耳邊笑着開口,氣息吹過耳畔,隐約帶着果酒的甜香。巴巴托斯不自在地試圖往旁邊挪遠,立刻被詩人手臂一伸,摟住了肩頭。
“欸,真生氣了呀?”
“……沒有。”
巴巴托斯低聲應了一句,沉默幾秒平靜開口道:“天快亮了。他們應該會有所行動,你不一起?”
“這可還不到吟遊詩人登場的時刻。”詩人輕松笑着,揚手遙指向東方,“别急——不如就陪我看一場日出吧!”活潑的聲音忽然甜滋滋的。狡猾的吟遊詩人把自己裹進蜜糖裡,撒嬌的姿勢如此娴熟而理所當然。
巴巴托斯對上了那雙靈動的眼眸,流淌其中的溫柔是幽靜神秘的森林,令人無知無覺便迷失在其間。
——溫迪猝不及防墜入一泓靜水,清淩淩的,猶帶幾許碎冰沉浮,而又純澈明淨,叫人情不自禁放棄掙紮,心甘情願去暖這一池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