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埋頭掃尾的虎杖悠仁神經再大條，也隐隐察覺到身邊兩人之間古怪的氣氛。他吞掉了最後一個包着蟹柳和黃瓜的壽司後，鼓着咀嚼着的臉，擡頭看着他們。
“老哥，五條老師，你們…在鬧别扭嗎？”怎麼好像怪怪的？這樣不行啦。
“是啊，你哥超級惡劣的哦，總是欺負老師我呢。”五條悟的手壓在虎杖悠真的大腿上，輕輕用指尖撓了撓，“小悠真還說要把老師欺負到哭出來呢，超壞心眼的，對吧，悠仁？”
“……您要不要想清楚了再說話？”——說話的時間和地點都不太對吧。
虎杖悠真可不覺得自己在欺負五條悟，誰能欺負得了這隻聰明的大貓呢？
更何況，上次是誰想說要試試被弄到哭出來是什麼感覺啊？
“哈？老子現在可比悠真你清醒多了。”他可還在等某個人解釋呢。
虎杖悠仁聞言，皺着眉，肉嘟嘟的嘴唇下撇，不贊同地看着坐在他們中間的虎杖悠真。
“老哥——”濕漉漉的粉金色眼睛裡充滿着祈求的光芒，“好不容易有人能接受你诶，你收斂一下啦，注孤生的話，以後隻能去住老人安養院了哦。”——要好好相處啦。
虎杖悠仁有些無法想象錯過了五條悟這樣的人，在自己死去之後，虎杖悠真會不會有一天無聲無息地，把自己作死在某個角落裡…無論是食物中毒還是被人打擊報複弄死。
——虎杖悠真給他的感覺，好像比上次見面又更冷了。
虎杖悠仁經常夢見一頭長着蜿蜒雙角，卻長着虎杖悠真的臉龐的盤羊。堅硬的雙角固然是虎杖悠真用于攻擊的利器，但沒有時時刻刻打磨的角，卻會因為其不斷生長而緩慢刺入自己的腦袋，讓虎杖悠真安靜地走向死亡。
他已經忘記自己看着那頭盤羊死了幾次，忘記自己被這個詭谲的夢境給吓醒了幾次。
為他們上課的輔助監督，曾經提起咒術師的夢境帶有一定的預言和啟示的作用，也不知道他這個反複夢見的噩夢，究竟又代表着些什麼。
“對哦，因為悠真是一顆超~難搞，不喜歡回家的爛橘子嘛。”五條悟随手拿起一份沒動過的芒果布丁，吃了起來，“呐呐，悠仁一會要一起去小悠真家，榨幹青橘子的遊戲嗎？”
“可以榨橘子汁喝哦。”
“确實…離家出走之後，笨蛋老哥的行蹤真的很難捕捉。”虎杖悠仁沒聽出五條悟的言外之意，倒是對虎杖悠真微妙的表情有些在意，“不過，榨橘子汁？我哥什麼時候開始喝鮮榨果汁了？”
——他家笨蛋老哥不是一直對那種顔色單調的健康飲料沒什麼興趣嗎？
五條悟低聲噗嗤噗嗤地悶笑了起來，他咬着金屬的小勺子，胳膊肘去撞虎杖悠真的手臂，無視了虎杖悠真那張有些生無可戀的擺爛臭臉，像是在刻意調笑對方。
“呐，叫上悠仁，是可以的吧？橘子汁無限暢飲？”
“害羞小狗也是需要陪伴的，貓先生。”虎杖悠真無視了貓爪的試探，握着虎杖悠仁的手。
“诶——所以我也要面對這種姑嫂難題嗎？我們又不是磐之媛命和八田皇女（注2）。”
雖然墨鏡遮蓋住了那雙如蒼穹向遠處延伸一樣的眼眸，虎杖悠真現在卻能見到五條悟的臉上，清楚地寫滿了“想搞事”的表情。他能想象到對方眼中的揶揄和躍躍欲試，似乎早就期待一場“趣味橫生”的三人行。
“唔…那這樣吧，我加入你們？”
糟糕的大人相當不要臉的，在大庭廣衆下說出了糟糕的話。還好他們的音量并不高，即使被附近的食客聽到，但出于這個國家“冷眼旁觀”“事不關己”的“良好品質”，并沒有人過多地去在意和關注他們這些糟糕的對話與互動。
家入硝子點完第一輪單之後，才見到五條悟帶着虎杖家的兩兄弟，坐到了他們這張桌子這裡。她挑了挑眉毛，朝着五條悟投去詢問的眼神——後者回以得意洋洋的笑容，那欠揍的笑容看上去就是這位五條姓要搞事的前奏。
…哈，算了，他五條悟想做什麼，她可管不着也幹涉不了，無論現在還是過去都是如此。
“晚上好，家入小姐，許久未見了。”虎杖悠真臉上帶着恰到好處，不會過于熱情，也不會過于生遠的微笑，朝着這位曾經給自己傳授過反轉術式經驗的女醫生打招呼，“打擾了。”
“啊，大虎杖…這樣喊你沒關系吧？”得到了虎杖悠真的搖頭示意後，這名高專的瑰寶也露出了懶洋洋的笑容，“這個麻煩的家夥（五條），以後就麻煩你照顧了啊。”
“應該的。”虎杖悠真剛說完話，便被五條悟一手肘打在小腹上。
“喂喂！我才不需要男人照顧啊！”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再次正式介紹一下嗎？”
五條悟點了一堆看上去像是小孩子喜歡吃的油炸垃圾食品後，又點了三杯哈密瓜汽水，點完之後，才後知後覺地詢問手裡拿着未喝完的檸檬蘇打水的虎杖兄弟。
“你們喜歡哈密瓜還是蘋果西打？”
“啊，我想要水蜜桃…嗝——”
剛一口氣喝完剩下蘇打水的虎杖悠仁捂着嘴，因為這響亮的打嗝聲，紅了耳根。
“都可以，我不挑。”虎杖悠真将紙巾遞給了虎杖悠仁，輕輕拍打着他的後背，一副好哥哥的做派，“喝慢點。”
“啧，你這跟「都可以，我無所謂」沒什麼區别吧？”五條悟推了推虎杖悠真的手臂，催促道，“快點，哈密瓜還是蘋果西打？還是悠真喜歡水蜜桃？”
但是這種含氣飲料，對虎杖悠真而言隻有顔色和聞上去的味道不一樣而已。
“蘋果西打，冰的。”虎杖悠真沒選虎杖悠仁的水蜜桃汽水，也沒選五條悟的哈密瓜汽水，“要很多冰塊。”
“啧，知道了。”不知為何，五條悟又不爽了起來，他放在桌子下的腳輕輕地踢向虎杖悠真的小腿，擡頭和家入硝子說道，“正式介紹這種事情還是等所有人都在場再說吧？”
“伊地知已經精神緊張很久了，放過他吧。”家入硝子灌了一大口帶着細密泡沫的啤酒，吃着作為小菜的毛豆和炒牛蒡絲，“随你了，反正你都敢發床照出來，我想沒人不知道了吧。”
家入硝子擡眼看着在和虎杖悠仁湊在一起說話的虎杖悠真，這兩人……
真是奇怪的三角關系。
五條悟的戲好像雖然讓家入硝子見到了這個僅剩的男同期的另一面，但好像也暴露了什麼不得了的潛在危機。
虎杖悠真比上次見到時，更加危險了。
作為一個旁觀者，一個被迫成為“知情者”的家入硝子來說，虎杖悠真那看上去禮貌而生疏的問候，有些說不上來的諷刺——虎杖悠真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她在看籠子裡的小白鼠一樣。
而這張俊美人皮之下，家入硝子仿佛嗅到了的濃郁到難以化開的，屬于人血和腐屍的味道。這大概是屬于醫者對血和死者的直覺吧，從交流會之後到現在，再加上所謂的“異世界”之旅的時間，虎杖悠真已經從看上去還勉強是個人，進化成某種披着“虎杖悠真”人皮的陰冷滑膩的生物了。
也不知道他們在異世界遭遇了些什麼，雖然看着情感和情緒波動生動了很多，但考慮到五條悟現在這一幅認真起來的情況，這似乎不是太好的事情。
「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五條。」
和這種人…這種東西交往…甚至投入真感情，怕不是在嫌自己命太長，遭遇的危險不夠多，事情不夠忙一樣。
似乎是察覺到了家入硝子的注視，坐在中間的虎杖悠真撇頭看着她，勾了一下嘴角，眉眼間自然地流露出淺淺的疑惑，像是在無聲地詢問。
家入硝子朝着他舉了舉手裡的啤酒杯，然後仰頭一口氣幹了剩下金黃色的酒水。
算了，她擔心這些幹嘛？好不容易有空出來喝酒，她又不是五條悟他老媽。
就算會翻車，那也是這個人渣自找的。
*
“嗨，伊地知，你有夠慢的耶。”
本以為這次小酌，隻有自己和家入硝子兩人的伊地知潔高，在見到那位戴着墨鏡的白發男子朝着自己招手後，第一反應便是——他的眼球遭到了詛咒或者中了洗腦類的術式。
他心中的甜美幻想，被這些與家入硝子同桌者們給打破了，碎在地上一幹二淨的那種。
他本想要關上門，再次重開，以消弭剛才那種疑似過度疲勞和精神緊張而出現的幻覺，卻被身後那些，新一波進來消費的客人，給一起帶了進來。
那種常見的聚餐大桌上，坐着的不僅有約了伊地知潔高出來的家入硝子，他最不想碰到的五條悟，以及虎杖悠仁，還有……上次出現在少年院的那個跑來救場的少年，他大概是最近幾天和五條悟傳绯聞的虎杖悠真吧。
講真的，在知道那一張張跟虎杖悠真本體似的面具後面，長得是這張臉，伊地知潔高未免有種五條悟眼光真尖、下手太快之類的感慨。
——但這不妨礙他覺得五條悟是個對未成年下手的人渣教師。
——雖然居酒屋平常也有家長帶着孩子過來吃飯，但……
“為什麼五條先生會在這裡？”他有些不太高興的問道。
“我在試圖灌醉我男朋友啊。”面前的白發男人理所當然地拿着哈密瓜汽水說道，“既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女朋友的伊地知是不會懂得。”
——他需要懂的東西，也包括兔子要怎麼把沒長大的窩邊草給吃到嘴裡嗎？
“但悠真君手裡拿着的是蘋果西打吧？”虎杖悠真也沒到喝酒的年紀啊…
伊地知潔高憂心忡忡地看了虎杖兄弟一眼，發現小的那個已經眼神迷離，臉頰泛紅，靠在大的那個身上。他的手邊的透明玻璃杯裡裝着顔色有些不妙的液體。
那是酒吧？是分層的彩虹雞尾酒吧？
“伊地知，你快點，我們都已經開喝了。”
家入硝子在跟虎杖悠真碰過杯子後，舉着一個裝着威士忌調酒的杯子，和虎杖悠真手裡的玻璃杯碰杯。
虎杖悠真看上去有些懶洋洋的，喝了一口蘋果西打之後，抱着裝着冰塊的冰桶，從裡面夾了不少冰塊，放入玻璃杯裡。
“啊，悠仁好像醉了，沒勁。”五條悟伸長手，去戳了戳坐在最裡面的虎杖悠仁，一臉幸災樂禍，“酒量好差。”
“你酒量也不好啊，五條，上次還是大虎杖幫你喝的吧。”
家入硝子指的是，五條悟拉着虎杖悠真，兩人一起偷了庵歌姬的清酒後，試圖将家入硝子給灌醉的那次。家入硝子是沒倒下，但是兩個主動送上門的挑戰者一前一後醉倒了。
說是“一起”醉倒還是美化後的結果。家入硝子看得分明，在五條悟喝醉睡過去前，拼着最後的力氣把虎杖悠真給打暈了，自己才抱着人倒下的。
——那時候就開始圖謀不軌了是吧，狗男人。
“所以我這次選擇用無酒精飲料把小悠真灌醉嘛，這不是更有挑戰性了？”
五條悟笑嘻嘻地一把摟住正在嚼冰塊的虎杖悠真，指了指與家入硝子隔了一個空位的位置。
伊地知落座後，家入硝子喊來了店員，不一會，一杯生啤酒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伊地知啊，你知道嗎，聽說第一個把小黃瓜加入馬鈴薯泥沙拉的是賈斯丁比伯耶。”
“啊？是哦，我今天第一次聽說。”
“嗯，我騙你的，所以你今天一定會是第一次聽說。”
“咦……？”
在伊地知應付着五條悟沒完沒了的捉弄時，家入硝子打開了老舊的和紙菜單，又加點了一波下酒菜。她擡頭看了一下正在暗戳戳地拿着新送上的“白開水”，一種無色透明的雞尾酒，當作普通的水喂虎杖悠仁喝下的虎杖悠真，又點了一份唐揚雞塊和鹵水。
家入硝子大概知道為什麼這兩個人會滾到一起了。
嗯，都挺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