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項道:“沒錯。”
沈苛又道:“王家對你如此苛待,你這麼恨王家,為什麼不殺了這家老爺?想必以你的身份,比如在他的藥裡動些手腳,并不難。”
阿項道:“你知道第十二隻人蛹是怎麼沒的嗎?我确實對王老爺下手了,然後第二天,就有一隻人蛹化成了膿水。我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我的男孩,我不能冒險了,你們也不可以動這樣的心思,沒用的,隻能引火燒身。”
阿項抽了抽鼻子,其實他年紀很小,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和身體上的虐待,導緻他看上去比同齡的沈安小了一圈,他的眼眶平日裡都是微微凹陷的,隻是今天因為浮腫的緣故,整個人看上去還飽滿了些許。
而這麼年輕的一個小孩子,孤身被困在暗無天日的王宅,唯一的救贖唯一的陽光都被剝奪,要被變成他最恨的人長生的墊腳石。
他怎麼會甘心呢。
有那麼一刻,沈苛已經認定了這個世界的支點就是面前的這個小男孩,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可憐的男孩子,要怎麼“殺死”他?
怎麼殺死他,才是對他、對他們,最好的結果呢。
天光正在慢慢變得明亮,沈苛從工具架上拿下來一隻刨刀,在手裡轉着玩,不知道他們在阿項的眼裡是不是正在慢慢地變透明。
就像阿項在從前的許多個早上,漸漸看不清楚他的愛人一樣。看不見,唯獨能感受得到。
“我還有一個問題,”沈苛道:“我很好奇,在你的口中,神婆她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可這個人,為什麼不惜雙手染血,也要為王老爺辦事?”
阿項想了想,無奈地說道;“她并沒有雙手染血啊——從他們的角度來講,驅鬼也好,殺鬼也好,或是利用鬼來滿足自己的私欲,并不是一件血腥的壞事,他們相信所有的鬼都是邪惡的代表,你們就該被殺死。她隻是在兢兢業業地守護王家而已。而在守護的過程中,琢磨一些讓自己變得更厲害的方法、一些對人更有利的招數,也是她的職責之一。”
沈安聽到這裡終于放下了他手裡的饅頭,還有最後一口,但他吃不下了。他從阿項的話裡,想到了沈家,想到了自己,想必每個世界都有那麼一些與衆不同的人,就像阿項天生能感應道鬼的存在,沈家人的眼睛天生能看見鬼,而沈家,不也是以驅鬼為業,為的是人,也從未管過鬼有什麼愛恨情仇。
他忽然懷疑起沈家所為的正義性來。樹大招風,沈家有幾個對頭,有同行,或是外人,而其中鬧得最厲害的那一幫,則是堅持人鬼可以共處,不應該存在誰驅趕誰的問題。
萬一,那幫人是對的呢?
沈安此時作為一隻鬼,他想,他還總說沈苛入戲快,實際上,自己才是入戲太深了。
而就在他跟自己較勁的時候,沈苛察覺,對他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沈安看看他。
沈苛又道:“沈家不一樣,沈家向來以是非善惡為原則,而非人鬼怪物。”
沈安的腦子裡頓時清明,他點點頭,說道:“是啊,我怎麼連這都忘了。”
沈苛道;“也就是我,但凡現在是沈飛沉在,你已經挨揍了。”
沈安瑟縮了一下,弱弱地說道:“沒事提舅舅幹嘛,怪吓人的……哎,對了,阿項人呢,走了?”
“你發呆的功夫,人就走了,”沈苛說道:“畢竟天快亮了,那位少爺也要醒了。”
“他可真慘啊,”沈安由衷地同情,又說道:“那咱們現在該幹什麼?”
“吃飽了?”沈苛問。
“吃飽了。”
沈苛轉着手裡的刨刀,道:“先把床修一下。”
“哦,啊?然後呢?”
沈苛道:“你剛才沒聽到?阿項說,還有一樣東西是典禮必備的。”
“我走神了,啥東西?”
“神婆的青銅鈴铛。”
“哦,鈴铛啊,那如果偷走鈴铛典禮就辦不成,也不會導緻人蛹損壞……等等!”沈安忽然反應過來,驚道:“要去偷神婆的鈴铛?”
是他的耳朵瘋了還是他哥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