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雅室被叢叢翠竹包圍,室内香爐徐徐地冒着青煙。
青煙一縷縷飄忽不定,若有若無。
王清手持羽扇,跪坐室内,目光定在宣紙上塗畫的卦爻之上。
少頃,王清沉靜優美的面容上顯出一抹得意,接着不顧往日的矜持,放聲大笑起來。
“好,甚好!王适安不日将醜聞纏身,被迫出走壽陽。王适安小賊,不足一慮!”
因為這一卦太合心意,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已,連忙搖起扇子,借涼風恢複冷靜。
在重金找來的蔔卦術士個個言王适安乃大貴之人,不可輕易陷害之後,王清覺得這些人都是沽名釣譽之輩,不如自己搖卦。
現在王清覺得還是自己占蔔得更準一些。
他看着眼前卦爻,得意洋洋:“哼,陛下早晚一定會明白,王适安狼子野心,實不可信。隻有我,才能真正為陛下分憂,保江南太平!”
他有心為自己再蔔一卦,看是否能封大司馬,假節钺,都督中外諸軍,與陛下共治天下,重現祖上榮光,但現下情緒實在是太激動了,無法靜心占蔔。
“罷了,”王清起身,“先用為陛下獻上物資,解燃眉之需的功勞,換一個開府儀同三司便可。”
打定主意,他施施然搖着羽扇,喚奴婢進來收拾占蔔物品,并為他換上朝服,好入宮觐見。
*
回宮的崔衍昭正好碰上往東殿步行的王清。
“臣見過陛下。”王清拱手,聲音和表情裡都是掩藏不住的志得意滿,渾身都散發着“快問我快問我”的信号。
崔衍昭決定禮貌配合,而且他對王清的印象也挺好的,一直勤勤懇懇幫他處理政務,也不找事折磨他。
簡直是他夢裡的輔政機器。
崔衍昭:“愛卿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王清:“前幾日燕國要求之事,微臣已經有了解決之法。”
崔衍昭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崔衍昭:“細說。”
如果王清的辦法靠譜,那他就不用費腦了。
王清:“燕國向我們索要絹五萬、布二十萬的事,如今舉手便可解決。”
崔衍昭真心實意地贊美道:“愛卿果然是治世之能臣。”
王清得到表揚,站得更直了些:“臣發起百官籌款,如今已募集到三年的數目。陛下可以用它們換來整整三年的太平!”
“整整三年的太平歲月!陛下一定能成為衆望所歸,民心所向!”
崔衍昭:“……”
好想撤回剛才的話。
王清發覺崔衍昭的神情驟然冷漠。
官場混迹數載,他自然也是個聰明人,一下便悟出崔衍昭是不願意花錢求和。
但王清也有自己的一套邏輯。
他勸解道:“臣知道陛下是以向索虜求和為恥,但若索虜進犯,陛下就不得不起用王适安。王适安狼子野心,人盡皆知。待他功勳超越先帝,成為蒼生所望,陛下又如何自處?”
王清說的很有道理,如果崔衍昭再在乎帝位一點,說不定就要被說服了。
崔衍昭雙手一背,有些沉重地看着王清:“愛卿,距離衣冠南渡,琅琊王氏僑置故郡,已有百年之久。”
王清心裡仿佛被紮了一劍:“……”
原本的琅琊即是青州,當年王氏先祖随朝廷南渡,自然放棄了青州,于是在建康劃出一塊區域,命名琅琊。
陳郡謝氏也是如此,如今的陳郡并非原本的陳郡。
放棄故土是他們心中的隐痛,但經過權衡,他們都認為還是偏安江南更為合宜,若主動北伐失敗,招緻軍破于外,資竭于内,隻會令天下寒心,屆時連偏安都難以維持。
陛下舊事重提,看來竟是一定要支持北伐了。
王清預感到崔衍昭将會說什麼,握緊羽扇:“陛下……”
如果陛下直接開口要把募集來的絹布盡數充作軍資,他要不要答應?
不答應會不會影響陛下心裡的形象?
答應了又怎麼對積極捐贈的百官交代?
崔衍昭:“聽說燕國使臣的家鄉現在屬于夏國了,你去安慰安慰他。記着勿談條件,具體看他明天百官面前如何要求。”
王清:“若陛下一意孤行,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