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國公憑從龍之功尚主,與甯陽長公主誕下一兒一女,便是對面馬車裡的慶國公世子程子獻和頤華郡主程菁菁。
父親是正當盛年的國公爺,母親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妹,這對兄妹錦繡堆中長大,自然而然成了燕京公認的第一纨绔和第一千金,自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許是命裡犯沖,兄妹倆平生遇到的第一遭不如意之事,都與嘉儀公主有關。
哥哥程子獻當衆求娶嘉儀公主,心上人卻轉身嫁與了謹王;妹妹程菁菁戀慕謹王多年,眼睜睜看着夢中郎迎娶了嘉儀公主。
他家便是再勢大,也不敢與皇子相争,怨氣怒氣隻敢沖着無甚實勢的嘉儀公主去。
隻可惜,他們還沒來得及出這口氣,嘉儀公主便早早薨逝了。
嘉儀公主以謹王妃儀制出殡那日,程菁菁不敢去謹王府鬧事,特地穿了通身的紅衣從挂了白的公主府門前步行走過,引來無數路人圍觀。
當時盛霓聽聞來報,顧不得擦幹滿臉的淚痕,親自上馬馳回公主府阻止,卻被程菁菁指使豪奴推倒在雪地裡,手心在粗粝的地面上擦出了血,沾贓了素白的喪服。
嘉儀公主去得太快,程菁菁這口悶氣兜兜轉轉無處安放,最終落在了嘉儀公主唯一的親人——嘉琬公主身上。
對面馬車裡的兩兄妹可以裝死,盛霓卻趕時間,不能在路上一直耗着,索性提裙下車。
過往行人不由得駐足看向步下馬車的嘉琬公主,公主傾城如舊,人群頓時一陣騷動。
盛霓不鹹不淡地微笑:“本宮當是誰擋了路,原來是慶國公世子和頤華郡主。”
慶國公府的婆子沖盛霓草草福身,抱怨:“嘉琬殿下合該好好約束下人才是,貴府侍衛險些驚了我家主人的馬,若傷着我家世子和郡主,可不是玩的。”
晚晴氣死了,最看不慣這些新朝紅人不把小殿下放在眼裡。
她撸袖子就要上前打嘴仗:“你這老婦懂不懂規矩啊——”
“這仆婦算哪個台面上的?”清冷沉穩的嗓音從高處飄下來。
音量不大,穿過熙攘的人群傳入耳中卻十分清晰。
兩家主仆與過往路人都循聲望過去。
盛霓隔着半透的輕紗擡頭看,驕陽下,逆光裡,高高的屋頂上立着一個颀長人影。
那人負手躍下,輕盈落在兩隊人馬中間,飄飛的衣角随風獵獵而響。
“——也配在嘉琬公主面前說話?”
白夜慢條斯理地看向今日當值的侍衛隊長,在等一個回答。
侍衛隊長啞口無言。
婆子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年輕人口中的不配在公主面前說話的仆婦,指的正是自己。
婆子剛想發作,就被白夜冰涼的眼神壓得不敢發出聲音。
一句話控住了場面,白夜這才回頭看向盛霓。眸中的冷厲在一瞬間斂去,隻剩一片純朗幹淨的笑意。
盛霓向他微微颔首,緻以肯定。
白夜低下頭,慢悠悠地整理護腕,懶洋洋地道:“慶國公府車行飛速,險些撞傷行人,見了公主車駕亦不知退避,為何還不下車向嘉琬公主賠禮道歉?”
規矩這東西,有時是不能較真的。論理,自是郡主避讓公主,可落到現實中,便是誰有權勢誰高一頭,隻能心照不宣。
白夜非捅破這層窗紙,引得更多行人駐足看過來。
都被人挑釁到臉上了,程家兄妹倆在車中再也坐不下去,雙雙下車。
程菁菁妝容精緻的明豔面龐上挂着怒意,提起華貴的百鳥紋繡緞裙裾就要咄咄逼人地上前。
卻見那個從天而降的男人高挑精悍,修長身形裡仿佛蘊着獵豹般的力量,寒涼的眸子漫不經心掃過來的一瞬,程菁菁心髒一緊,下意識僵住腳步。
程子獻也注視着白夜,見他穿着打扮既不是侍衛也不像仆從,人生得還挺出挑的,不由有些發酸:“這誰?嘉琬殿下的愛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