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所謂‘内力’,便是筋脈中封存于體内的真力,若要渡給旁人使用……”盛霓亮起的眸子又黯下去,“一定很傷身子吧?”
景遲一怔。
盛霓忙道:“本宮不懂武學,随便猜的,是不是說了很可笑的話呀,不必當真的。”
“不,”景遲道,“殿下聰慧,便是不懂武學也猜對了。”
隻是他活到今天,從未有人過問他做一件事的時候傷不傷身、傷不傷心。
世上竟有人在得到好處的時候,先去關心旁人用不用付出代價。
母後去得早,景遲自幼養在一心想做繼後的黎妃膝下,黎妃在世時不過當他是個邀寵的工具,人前待他無微不至,背地裡不聞不問。
那年,他高熱三天黎妃都沒發覺,景遲自己沒有聲張,身邊下人更是害怕受到責罰,誰都不敢提起太子生病之事。直到景遲被召到霄和殿檢查課業,渾渾噩噩對答得颠三倒四,被延帝命人用竹條抽打,支撐不住昏倒在大殿上,延帝和黎妃才知太子已病了好幾日。
病榻前,延帝臉色黑如鍋底,斥道:“身為一國儲君,朕不強求你無堅不摧,至少不該一點小病便在人前倒下。”
“今日當着數位老臣的面,你真是讓朕丢盡了臉面。”
“朕最恨聽到臣子為你求情。你是儲君,是注定要成為強者之人,強者最大的恥辱就是被人同情。”
那時景遲還小,還肯将延帝視為父親,躺在床上燒得意識模糊,隐約聽到這些斥責後,還是強撐着起身,向父皇認了錯。
許多年後景遲才明白,父皇根本不需要他蒼白的認錯,他永遠不可能達到父皇眼中虛無缥缈的期望。
緘默,已是景遲對那位所謂的父親最大的尊重。
“不成不成,治好本宮的寒症,卻傷了你的身子,這是什麼道理?本宮不答應。”
景遲望着高座上連連擺手的盛霓,心底像是被一根細小的刺紮了一下,留下麻麻癢癢的觸感。
“末将無所謂的。”景遲認真道。
這是他目前所能拉近關系的唯一捷徑,他若能助嘉琬治愈舊疾,便能迅速提升她的信任,後續的安排才會容易。
損傷身子這種小事,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代價。
“本宮說不行就是不行,好啦,白大統領自去休息,本宮還有事,少陪。”
說着,盛霓起身,要去瞧瞧孫嬷嬷。晚晴機靈,将盛霓在東宮病倒的事瞞下來,隻說是盛霓在回程的馬車上睡着了,這會兒她想親自去嬷嬷那裡坐坐,也算自證康健,好叫老人家安心。
“殿下,留步。”
景遲上前一步,單膝跪地,修長手指牽住一角裙裾,阻住了盛霓的腳步。
“殿下親口答應末将,會允了末将的請求,怎麼卻又反悔?”
他仰起頭望向她,墨眸漆黑,像一隻無辜的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