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霓将懷中的暖囊晃了晃,笑眯眯道:“這寶貝永遠溫熱不散,有它在,本宮才不會冷呢。”
雲朱聽見這話,一直藏在心底的疑問脫口而出:“小殿下,這裡面裝的究竟是什麼,可别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仔細于玉體有害。”
盛霓道:“這是白夜奉與本宮的,道是西域之物,吸收了太陽的熱量,可數十年不散。”
雲朱還是不放心:“待奴婢回頭拆開檢查一下,也好安心。”
“白夜說,拆開便不靈了。”
雲朱簡直無語:“越是這麼說,那不是更要拆開檢查一番?好端端的,怎會怕人看?”
“不必。”
盛霓坐到妝台前,看着鏡中素顔的自己。
“他若想害我,不過是動動手指的功夫,又何須多此一舉,行迂回之策?”
雲朱道:“或許他并非想害小殿下的身體發膚,而是另有圖謀呢?不需動用武力的圖謀。”
“若他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非要在本宮的用物上做手腳,定會選擇不起眼的常用之物,斷不會在一個稀罕物件上做文章,那不是成心惹人注意嗎?”
雲朱想了想,深覺有理,不再說什麼。
盛霓望着銅鏡中稚氣未脫的小女郎,唇角勾起一個甜甜的弧度。
生了一張幼稚晚熟的臉又怎樣?她心中清明,能思能斷,可領阖府上下走向正途,便已足夠。
“白夜咬死不肯随本宮去邬園,的确古怪。着人盯住他的去向,看他不當值的時候都見什麼人。”
晚晴和雲朱齊聲應是。
“還有——”盛霓頓了頓。
她想起那晚他面色蒼白的模樣,心底終究放心不下。
這兩日偶然猜到,興許是傳功的緣故。
盛霓撫了撫丹田的位置,那裡暖融融的,聯動得四肢百骸也充盈着活力。
那他呢?大約短時間内都不會好受吧,偏又半點不肯露出聲色。
“留意他是否身體不适,若有異,及時延醫問藥。”
雲朱和晚晴對視了一眼,心中納悶白大統領内功外技均已神乎其神,怎會身體不适,但并未多嘴詢問,一并應了下來。
用過朝食,嘉琬公主的車駕碌碌駛離了公主府。
衛隊一隊隊長阿七跨在馬背上,故意勒了勒缰繩,落後了幾步。
他回望向聆風樓,隔着紛紛揚揚的細雪,樓上一個身影英挺如竹,也正望着北府門的方向。在阿七看來,這畫面莫名有種孤寂落寞之意。
阿七黝黑又精緻的面容上露出得意的笑,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用力一夾馬腹,追上了車隊。
白大統領也不怎麼得公主寵信嘛,邬園雅集這般重要場合,果然還是點了他阿七近身護衛。
所謂心腹,必得經過時間檢驗。白大統領再怎麼武藝高深,終究比不得他阿七在公主心中的分量。
武藝高深的白大統領立于聆風樓上,目送盛霓的車駕消失在長街盡頭,這才淡淡收回目光,轉身下樓。
他内功身後,耳力自然強于常人,隐約聽到樓梯下有人說話,不由停下腳步。
“張侍郎府上的二公子可是一向纏着咱們小殿下,這回邬園相見,又是祭天臨别,不知又會一擲千金送上什麼禮物。”
另一個道:“張二公子府上不過官居侍郎,他自己還未科考中第,如何配在小殿下跟前獻殷勤?今日徐九公子必定也去,他待小殿下何其用心咱們都是見過的,張二公子若還敢往前湊,豈不是瑩瑩之火與皓月争輝嗎?臊也臊死了。”
又一個道:“你們說,今年謹王會不會露面?他從前那般心悅大殿下,不惜觸怒龍顔也要迎娶大殿下為妃,如今小殿下出落得與大殿下越來越像,謹王八成會有續弦之心吧?”
“胡沁什麼呢?大殿下在謹王身邊沒落得個好下場,小殿下是萬萬不能重入虎口的。燕京城的名流子弟哪個不盼着多瞧小殿下幾眼,這兩年投送秋波的也不在少數,怎麼就偏得一棵樹上吊死啦?”
後面的胡言亂語景遲沒耐性再聽下去,他沒有放輕腳步,黑緞皮靴踏在樓梯上,發出一聲悶響。
樓下的雜聲戛然而止。
景遲陰沉着臉下樓,無視心虛無措的衆仆,徑自回了寝舍。
等他走了,幾個下人莫名松了口氣。
“方才怎麼回事,白大統領臉色那麼難看,有誰惹他生氣了嗎?”
另一個道:“不會吧?他上去後,我們幾個不敢同他站得近,全都退了下來,哪有人會招惹他啊。”
“八成是聽到了你我方才所言,醋壇子翻了呢。”
先前那個忍不住嗤笑:“他翻的哪門子的醋壇子?一個小小的八品校尉,還敢觊觎小殿下不成?憑他也配?”
“白大統領向來喜怒無常,誰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散了散了,當心他一會兒殺個回馬槍,又被他聽見,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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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飄落在良曲長街,街上車馬絲毫未被天氣影響,依舊熙熙攘攘、比肩繼踵。
街邊酒肆二樓的包廂裡,上好的邵陽燒酒香盈滿室,一個身裹貂裘的富貴公子将盞中燒酒一飲而盡,饒有興味地俯視街上人流。
“來了。”
他輕笑,視線追随着顯眼的公主儀制車駕,鳳目裡透出深淵般的□□。
“我要的東西呢?”
身後的長随躬身遞上一個折疊整齊的小小紙包。
富貴公子瞥了一眼,睨向長随,笑得□□:“是好貨嗎?給公主用,可不能撿些坊間粗制濫造的玩意兒。”
“世子放心,這是宮裡私藏的好東西。”
程子獻這才懶洋洋地起身,理了理厚實烏亮的貂裘。
“走,回邬園,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