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朱槿作為叙述者，神态異常從容淡然。宋柏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突然注意到她的眼尾有顆小痣，不笑的時候有幾分清冷。

“患者的醫療記錄沒說她做過豐胸手術，當然也不排除是在黑診所植入的假體，這個法醫一檢查就知道了。”朱槿對衆人的反應半點不放在心上，說出了原文中的話，“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死者懷孕了。”

宋柏眼神一凝：“為什麼？”

“孕早期體内激素變化同樣會導緻這種情況。不過我隻是聽說的，具體是不是還要問專業人士。”

朱槿合上文件夾，“不知你們想沒想過，如果死者懷孕了，孩子會是誰的？”

衆人交換了眼神，桌上的飯菜馬上不香了。

黎興立刻撥通二支隊隊長的号碼，想要将這個發現告訴他們。對面很快接通，但黎興說了幾句，眉頭卻越蹙越緊：“二隊長說他們追查到可疑車輛，懷疑是流竄作案的入室慣犯，這會已經追上省道了。”

想要追回二支隊，僅有猜測是不夠的，必須有堅實的證據作後盾。

“馬上打給局裡重新安排屍檢。”宋柏起身，向外走了兩步，突然想起這次聚餐的目的。

一整晚，朱槿對他的态度都客氣疏離，和從前相比稱得上是一百八十度轉彎，刻意與他保持着距離。應付黎興的毒舌遊刃有餘，和其他人有說有笑也是沒事兒人一樣的潇灑快活。後面更是當着一堆男人的面，說什麼胸翹不翹的。前腳對自己獻殷勤，後腳就能和别人歡聲笑語。變心比變臉還快，必定不安于室。

“……被甩還能這麼心平氣和，要麼是早不愛了，要麼是另結新歡。”朱槿的話猶在耳邊。

或許……她是有了新目标。沒來由地，宋柏冒出這樣的想法，看其他人都走在了前面，他決定趁這個機會把話說清楚。

朱槿察覺到他的意圖，配合地放慢腳步。兩人肩并肩走着，維持着半臂的距離。

“你……”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放心，以後不會纏着你了。”朱槿坦然地望過來，淡淡笑了下。

宋柏語塞，對着她剔透的眸子說不出話來。他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落。

“以後總能當朋友吧？”小痣重新點綴在彎起的眼尾，如月牙旁的金星，“你可是答應過我，有事找你幫忙的。”

她舊事重提，理直氣壯提出條件。

“好。有事你盡管說。”宋柏一口答應下來。

朱槿滿意了，甚至有點憐憫地看了眼歉然的宋柏。

承諾就是為了打破的，她可沒打算放棄。既然已經用霹靂手段闖進了對方的生活，接下來待要施展的便是水磨工夫了。

畢竟，朋友之間，能幹的事也很多呢。

兩個人各懷心思向前走，突然，宋柏停住腳步面色沉肅地望向前方。朱槿順着他的目光望去，隻見小桃正被兩個中年人拉住教訓着什麼，她百口莫辯，垂頭喪氣，像被冰雹錘打過。

“不是大姨夫說你。同事歸同事，你一個小姑娘大晚上和一群男人在外面晃也太不成個樣子。這以後傳出去，哪家敢要？”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把小桃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是啊小桃，你大姨夫也是為你好。女孩子的歸宿畢竟是家裡，早晚是要嫁個好人家的。”

燙着小卷發的女人深以為然，及時為丈夫獻上助攻，“姑娘家家的，舞槍弄棒的，多吓人啊！”

小桃不服氣地争辯：“我是警察……”

“警察不還有文職人員嗎？”啤酒肚不耐煩地打斷，睥睨其他人，“什麼活非要你個女的上？”

黎興和四條去停車場提車了，百靈先一步回家，剩下的大劉、綠箭和方子都和小桃不算太熟。何況對面的是她親戚，一個個尴尬地站在原地不出聲。

“我打靶成績可好了！而且有很多工作需要女警員……”小桃搜腸刮肚了半天，也沒舉出個囫囵例子來。

她才來不久，連自己在隊裡的位置都還沒找準，反抗起來底氣不足，倒是先把自己氣得鼻子發酸。

“你都二十多了，連個對象都沒有。再待下去成母老虎，把男人都吓走了！”

啤酒肚喋喋不休，“跟你表姐學學，找個你姐夫那樣的生個大胖小子，公公婆婆那叫一個疼她！你姐夫剛升了部門主管，一個月大幾千，才給你表姐買了個什麼v的包。我有個親戚家孩子也掙這個數，還不嫌棄你的工作，你去認識認識。”

槽點太多，小桃有心反駁又不知從何辯起，又氣又委屈地翕動着雙唇。

“喲！敢情您對女婿的标準這麼低啊？”

說話的人語調婉媚，大驚小怪和陰陽怪氣的尺度拿捏得恰到好處，誰都能聽出其中的不屑與鄙夷。小桃卻瞬間安心下來，絞在一起的手指一松，像是找到媽媽的小雞仔。

女人不疾不徐地走過來，腰身軟得像柳條蕩在水中。眸含春波，唇點丹蔻，是長輩們最不喜歡的狐媚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