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警戒線刺得人要流出眼淚,穿防護服的人提着取證箱進進出出。劇組的人深夜被拍門叫醒,各個六神無主衣冠蓬亂,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啊?”
“不知道……”
“好像死人了……”
各個通道都拉上了禁止通行,範曼語過不來,隻好在電話裡壓低聲音:“是隔壁劇組那邊的房間。奇怪啊,他們組現在還拍戲呢。那一片都沒人,能是誰?”
“是範曼語女士嗎?警察。”電話那頭傳來清朗男聲,“麻煩你跟我們來一下。”
“啊!啊?”範曼語的不知所措透過話筒,“為什麼呀?”
“隻是了解情況。”男人語調随意親和,如無害長毛貓。
“那……好吧。等會再打給你。”範曼語還不忘補上一句。
過了許久也等不到回電,朱槿開始擔憂起來。走廊上的人越來越少,剩下的那些也在警察的安撫下回房等待。朱槿有心問個一二,來的警員隻是三緘其口,問範曼語去了哪也是搖頭。
躺回床上,朱槿望着房頂的纏枝花卉。走廊裡的感應燈忽明忽暗,花枝也像女鬼的發。她就着光亮看一眼手表,淩晨四點。
睡也睡不着,爬起來洗個澡,吹頭發間隙都留隻耳朵聽手機鈴聲。可範曼語始終沒再打來。
朱槿再也等不下去,什麼情況要了解上一小時?範曼語大小姐脾氣,兇起來隻鎮得住場面人,真遇上事怕是第一個慫掉。
想到好友可能處境不妙,朱槿也沒心情一一篩選靓衫美裙,随便套了衣服拎包往外走。
一個警員攔住她:“女士,請在自己房中等候。”
朱槿不卑不亢:“警察同志,我是範曼語的朋友,想知道她在哪?”
警員沒有通融的意思:“我們需要和範女士了解些情況。”
“可這都一個小時了……”話出口,朱槿堪堪明白過來,暗罵自己遲鈍,警方怕不是懷疑上了範曼語,不然怎可能耽擱這麼久?
她穩住心神,嘗試着交涉:“警察同志,你們大半夜工作也辛苦。曼語膽子小,害怕起來話都說不利索,白白增加你們工作難度。十點半前我都和她在一起。有些事她要是講不清楚,你們可以問我。”
她言辭懇切,那警員聽說可能涉及到不在場證明,也有些意動,示意她别出聲,自己打個電話請示。
過了會,對面不知說了什麼,警員臉上一松,同意帶她去見範曼語。
酒店中央有個說話帶回聲的禮堂,被暫時征用。旁邊開了個小門,勉強算是臨時“審訊室”。範曼語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哭得形容狼狽,見了朱槿像見了親人,差點撲上來。
“哭什麼,我這不是來了嗎。”朱槿拍拍她的背。
範曼語平時的跋扈勁一點不剩了,哭得氣噎聲堵,抽了半天沒拼出個整句,隻用一雙兔子眼求助似地望着朱槿。
朱槿掏出包裡的濕巾給她擦臉:“先擦擦,别怕。我打電話給你家裡了。”
她容色沉靜,半幹黑發貼上臉頰,慘淡光線裡如墨染白瓷。範曼語腦子裡盤旋的台風被琤然按下休止符,漸漸找回主心骨。
“讓她先緩緩,十點半之前的事都可以問我。你問什麼我說什麼。”朱槿語調平緩,從容地站在警員對面,任由他打量自己。
“看不出來你還挺仗義。”門後面,男人懶洋洋地調侃。如果不是時間地點不對,那一把好嗓子應去唱情歌。
“黎興?”朱槿一愣,不詳感愈重。夜班酒店遇刑警,九成九是人命案,剩下零點一分要看老天賞臉。
“槿姐?”四條也沒想到在這能碰見她,“你怎麼在這?”
範曼語張着嘴,看完這個看那個:“你認識他們倆?”
朱槿道:“我和包思濤是朋友。”
輕輕巧巧,像沒聽見第三人稱名詞複數。
黎興撩起眼皮看她,笑了一聲。
警員見幾人情态,不知誤會了什麼,高深莫測看朱槿一眼。她被順理成章地留在審訊室,範曼語則被領到隔壁房間平複心情。
朱槿面無表情坐在兩人對面的椅子上:“問吧。”
四條的屁股像長了釘子,不安道:“那個……槿姐……”
“包警官,公事公辦。”她并不看他們。
四條凜然:“是!”
秒針咔哒咔哒向前走,朱槿字斟句酌:“……吃完椰子雞回來坐的電梯——可以查監控。我送她到門口……為什麼?我忘帶護發素,從她那拿一瓶。現在還在我房間,上面大約有兩人指紋。之後我回房,大概十點四十分,如果酒店的表準的話。”
黎興突然發難:“範曼語有沒有和你說過衛雲露的事?”
朱槿悚然:“出事的是衛雲露?”
默然約等于默認,朱槿沉默下來,總算知道範曼語的飛來橫禍因何而起。
“她今天下午和衛雲露吵了一架,如果你們想問的是這個的話。”朱槿喉管幹澀,“吃飯時她和我說起,衛雲露原本看好了她的角色,最後沒拿到,心裡難免氣不順。打從曼語進了組,她時不時拿言語撩撥,曼語是直脾氣,一來二去有些口角。”
“然後氣不過,殺了對方?”黎興挑動她情緒,俊臉配上玩世不恭表情,令人光火。
朱槿談判桌上殺進殺出多少回,不吃他這套:“黎警官說話要講證據,曼語的律師很快到。不熟的人有些誤會,多正常。搶了角色便殺人,偌大影視城早成火葬場。”
黎興細細打量她,笑出風流倜傥一口白牙:“憑你怎麼說,她沒有不在場證明。”
衛雲露的遇害時間大概在十二點到一點之間。屍體是兩點多被發現的。劇組開工等了半天不見她人來,打電話也不接,以為是睡過頭。找酒店的人進來查看,身子都硬了。
其實黎興并不覺得範曼語是兇手,畢竟她才被問了幾句就哭成了淚人,心理防線實在不堪一擊。
此種情況,如果不是真的沒做,就是演技過于出色。雖說大部分普通人都沒法在犯下兇案後不露破綻,但也不乏天賦異禀的天生罪犯,面對問訊還能念唱作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