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球的人臉上燒得慌,惱羞成怒把球扔出去:“給爺滾!”
他們無意中透露出了什麼和李亦清有關的消息,常安明顯感覺到她後頸上那隻手僵了一僵,力道明顯松懈下去。
常安頸側,脈搏有力地躍動着,和李亦清手腕上的脈搏相連。
李亦清像是被一句話拉回冰窟,還沒來得及感覺到冷,就被來自另一個人的生命力重新喚回來。
李亦清緩緩放下手,不動聲色地調整回呼吸節奏,這才注意到,面前的人居然是方弘傑。他正半跪在她面前,和常安一起擔憂地注視着她。
常安正緊緊捏着她的手,方弘傑一時沖動差點跟着上手,又緊急刹車,死死揪着自己褲腳。
“你手好涼。哈——”常安捂着李亦清的雙手,哈一口氣,然後不住揉搓,皮膚上搓出一片紅。李亦清臉上總是平靜溫和,偶爾我行我素,常安從沒在她的眼神裡讀到過這種渙散,什麼半青半黃的心思都被突如其來的驚吓逼退,她顧不上細想别的,小心翼翼地問:“吓到了?”
“……有點。”
“我們先去别的地方坐。”常安攥着李亦清的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方弘傑手足無措,跟在旁邊,幹巴巴地問:“沒事吧?”心裡把踢球那人問候了一通,球場又猴叫,方弘傑和常安一起暗戳戳飛了幾個眼刀過去。
方弘傑把手指捏得骨節作響,心想:喊你祖宗,别讓我知道這孫子是哪個班的。
驚恐驟然襲來,很快隐去,從李亦清眼底退潮,臉上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表情。
“我真的沒事,抱歉讓你們擔心了。”她反握住常安的手,對方弘傑說:“還沒謝謝你,當時太快了,我都沒反應過來。”
“方哥不愧一身腱子肉,平常救球就及時,救人更及時。”常安順着李亦清的話,用空餘的手向方弘傑比個大拇指,心道:李亦清反應速度明明也很快,像條件反射一樣。
她想問,又覺得不合時宜,沒說。
常安也沒想到,那麼多人嫌她話多,有朝一日自己因為覺得“不合時宜”而學會閉嘴。
“你沒,咳,你們沒事就行。”方弘傑磕磕巴巴地回答,一手扣着看台座椅,一手把自己校褲膝蓋揪得像鹹菜幹,自己覺得氣氛尴尬,又補一句:“當時我離得最近,如果是别的女同學在,我也會沖過去的。”
說完,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常安瞪着大眼燈看他,氣氛從尴尬變得不尴不尬。
“李亦清!哎喲可找到你了。”
足球隊猴叫太大聲,李亦清三個字足足在操場上空轉了三圈,他們聽得一清二楚,别人也聽得一清二楚。
下了音樂課,李亦清就不見了人影,于筝在教室門口蹲守二十分鐘,半個大課間都過去了也不見人回來,向魏子竣打聽,難得有他也打聽不到的事。于筝正托着腮幫子犯愁呢,就聽到一聲清晰的“李亦清”從操場飄上來。
趕到看台的時候,李亦清肉眼可見的表情恍惚,于筝在她面前蹲下,問道:“怎麼了嗎寶寶?”
方弘傑和常安異口同聲:“寶寶?”
“她管誰都叫寶寶。”對于這個稱呼,李亦清曾短暫地掙紮過,可據她觀察,對于筝來說,“寶寶”和“同學”這兩個稱呼之間并沒有什麼不同,好在于筝外表可愛,性格又有點無傷大雅的幼稚,這種稱呼從她嘴裡說出來,也不算太難以接受。
于筝笑嘻嘻點頭:“是這樣的,常寶寶。”
李亦清本就是為了躲于筝,可是校園就那麼大,半個小時已經是躲避極限,既然于筝已經追到面前,她也沒什麼再裝聾作啞的必要,她歎口氣,明知故問:“陳老師又派你來當說客?”
常安聽得一頭霧水:“哪個陳老師?”
看台太窄,于筝蹲得憋屈,坐到前排座位的椅背上:“藝術團的陳老師啊,她想拉攏清寶寶好久了,今天下了音樂課,又支使我來勸勸你。”
“藝術團”三個字一出,常安腦筋飛轉,當即串起了前因後果。
“藝術生”不是“差生”的代名詞,至少對十二中來說不是。新高一的藝術課上,授課教師都存了挖牆角的心:别管學習成績如何,隻要有藝術天賦,就想挖過來。
大學社團裡為了搶人能上演“百團大戰”,十二中藝術團為了搶人,也偶爾也會和文化課班主任鬧不愉快。
聽李亦清剛才的語氣,似乎已經拒絕過很多次了。又一次被糾纏,李亦清本就不好看的臉色越發冷淡,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冰山脾氣又浮現出來:“我真的沒有發展特長的想法。”
于筝像是感受不到李亦清的冷淡一樣,語氣依舊輕快:“可以先和家裡人商……”
李亦清打斷她,語氣越發強硬起來:“我們家的意思是,不打算走藝術。”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于筝開心地合掌,有種料事如神的自得,“陳老師說,如果你還是堅持拒絕的話,讓我問問你原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我就随便編個理由糊弄她。”
“沒什麼特别的理由,就是不喜歡被很多人看着。”
坐在旁邊圍觀的方弘傑:“哇——”
另外三人齊齊對他行注目禮,眼神裡全是圓圓的問号。
方弘傑一時有點尴尬,膝蓋上的布料差點被摳出個洞,他沒頭沒腦地對李亦清來了句:“太帥了,哥們兒夠潇灑。”
李亦清矜持地一點頭,尴尬而不失禮貌地回答:“謝謝。”
即使眼睛裡的茫然還是出賣了她沒明白方弘傑到底在感慨什麼。
常安和于筝面面相觑。
常安用眼神問她:“你聽懂這倆人在說什麼了嗎?”
于筝用眼神回答:“沒有,但是我感覺清寶寶也沒聽明白方弘傑在說什麼。”
好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