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

群青再次醒來的時候，看見雲栎正在洞口向外張望。

與平時溫順不同，對方此刻似乎有些吊兒郎當的，單手拖着頭，翹着二郎腿，嘴裡歪七扭八地哼着某種不知名的小調，棕發垂落遮住眼睛，隻露出清晰的下颌線。

那輪廓似曾相識，讓群青感覺瞬間恍惚。

察覺響動後，雲栎回過身望他，唇角略微勾起，藍眸反着淡淡的光，“先生早上好。”

“天亮了嗎？”

“嗯，算是吧。”

群青打消了一閃而過的錯覺，走到在對方身邊看向山腳下。

雖然雨已經小了很多，但正上方以及更遠處，依然是昏暗無比，隐隐地還有雷光翻滾而過，發出沉悶的回響。

然而在卡厄澤的地界裡，一切卻又截然不同，天空無比明亮澄澈，耀眼的日光傾斜而下，如同光柱般連接到大地。

就好像所有的烏雲都避開了那裡。

雲栎托着腦袋，表情似乎很開心，“這麼看過去，這座“永雨之鎮”，倒是有點像是那個……什麼？世外果園？還是……呃，世外草原？”

“是“世外桃源”。”群青知道雲栎的文學水平一直忽高忽低，于是糾正道，“但是它明明更應該魔物的巢穴。”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雲栎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那本日記裡面說，森林裡有成堆的黃金，但卡厄澤一直都不怎麼富裕，所以那些财寶去哪裡了？而且這裡氣候惡劣，怎麼會有人想要繼續定居呢？不會是受了什麼魔獸的蠱惑吧？”

“嗯……你說的這些不是不可能。”

群青轉身回到山洞，收拾行李出發。

…

在林中前進了三個小時，兩人進入那道光的範圍。

巨大的溫暖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讓冰冷的身軀全身一振。

然後他們又繼續走了兩小時，徹底進入了卡厄澤鎮的地界，四周漸漸有了人煙。

幾個孩子在林中玩耍，嬉笑着追逐着皮革縫制的小球，而成年人則在結伴尋找食物，手裡提着裝滿漿果，蘑菇和野菜的籃子。

“先生，魔獸真的藏在這裡嗎？我怎麼感覺不像呢？”

望着美好的田園場景，雲栎滿是困惑。

群青沒有回答，心裡卻也有相同的疑問：在魔獸出沒的村落，多半都有災難的痕迹，不太可能有這種安逸景象。

然而這些平靜，在鎮民注意到他們時，就被突然打破了。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事情，看向他們——談笑的婦人，玩球的小孩子，甚至是散養在村口的狗和雞。

……果然有點可疑啊。

但除了動作整齊外，好像别的也沒什麼……就是普通人類的氣息，完全可以認為隻是對外鄉人的好奇，而且群青那頭怪異的白發，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很惹眼。

“喂，你小心點。”

群青低聲警告雲栎，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小子已經滿臉樂呵呵地跑遠。

雲栎一路追着球，趕在掉進河前撿回了它，走向為首的小孩，蹲下把球塞回對方手裡，微微一笑，“玩遊戲的時候，不要開小差哦。”

小孩木納地接過球，擡頭望着他，什麼話都沒說。

“我幫你撿了球，你該說什麼呢？”

對方這才反應過來，露出開心的笑容，“謝謝哥哥！”

小孩抱起球跑向同伴，招呼着繼續先前的遊戲，大人們也都紛紛轉回了頭，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雲栎走回群青的身邊，交頭接耳起來，“先生，這裡果然很封閉呀，看什麼都新奇。”

“更可能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不想被發現而已。”

他們走入卡厄澤鎮，乍一眼看過去，這裡很普通，與守垩原上大多數偏遠小鎮沒什麼區别——穿着粗布衣衫的鎮民，随處可見的低矮房屋，以及幾塊種着蔬菜和莊稼的農田。

果然還是很奇怪……群青看着那些新芽心想。

自三十年前開始，卡厄澤鎮就不分四季天天下雨，不再适合進行耕種，因此鎮民們被迫改捕附近河流裡的星母魚為生。它們不僅僅是特有物種，也是唯一能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大規模繁衍的生物。

然而這裡缺少陽光和鹽，魚類無法被制成魚幹或者腌魚，所以隻要稍稍一有富餘，這個小鎮就會随處彌漫着濃重的腐魚味。

小鎮的另一個綽号——“魚腥小鎮”也是就此而來。

然而現在，群青卻能清晰地聞到陽光、泥土甚至是鮮花的芳香氣味……所以他們這麼快，就恢複了農作物的生産？

有鎮民走上前，向他們搭話。

對方自稱門羅，看着大約五十多歲，身穿素白色外袍，手抱一本厚重古書，周身氣質與其餘人略有不同，倒是有幾分像是神殿裡的祭司。

“你們是遊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