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去殺了他，證明你存在的價值。”

-

群青加入了調查組，同事都是些頗有資曆的前輩。

作為組長的是「龍脂」巡溟官，并非四大賢者，沒有聽說過那個預言；外加上群青過去對學業不怎麼上心，考核裡也不盡全力，導緻最終成績平庸。

因此，理所應地，他被認定成了關系戶。

剛一見面，「龍脂」就一把他摔在牆上，揪着領子，湊到耳朵邊大吼。

“我警告你，我們組負責追蹤灰燼之核，可不是能讓你一步登天的地方！你看看我們！這段時間以來已經損失了不少人，而且「砗磲」更是因為沾染了僞像星的毒，被迫自我封印。”

“我要求地之賢者派新的人來，結果他居然送來了你這麼個學院菜雞，是什麼讓你覺得，你自己能帶來什麼不同？你給我聽好了！你若是拖我們後腿，我們可不管你！聽到沒有！”

……可惡，如果是以前，誰敢這麼對我？當時群青心想。

然而他沒有辦法，隻能點了點頭。

在那個行動組裡，成員大多為「砗磲」的舊部，滿懷憤怒與複仇之心，自成團體，對他這個新人的加入很不滿。

因此他飽受排擠，不僅僅接觸不到調查的核心，隻能做些别人不願意做的髒活累活，還完完全全地被當做了在僞像星那裡碰壁後的出氣筒。

群青雖然表面不動聲色，但本質依然是心高氣傲，不可能會默默忍受。因此在幾周後，某次突擊行動前夕，他偷偷把原定的執行人員暴打成重傷，然後擅自頂替了對方。

任務完成得很完美，甚至比預期更好，但是他還是被停職了一周反省。

當複職歸來後，别人看他的眼神變了。

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在巡溟會裡，雖然實力不能代表一切，但是它依然能說明很多事情。

經過此事，「龍脂」發現群青實力強悍、頭腦清晰，似乎并非她先前所想的平庸之輩，因此漸漸地改變了态度。

其實她本身并非粗野蠻橫之人，隻是身居高位，手下大多為桀骜不馴的強者，而她自己又是性别不占優的女性，所以不得不表現得彪悍罷了。

在那件事情上，雖然群青的手段有些激烈，但畢竟是他們有錯在先，所以給了必要的警告和訓斥後，也就既往不咎。

隻是同僚态度變好，并不能解群青心中的郁結。

在殺死「砗磲」巡溟官後，僞像星又一次像幾年前、殺死火之賢者後那樣陷入了沉寂。

在這種情況下，要想要繼續調查，有談何容易。

對方來路神秘，沒有任何有關于外貌的描述，和沒有任何光息特征記錄。除此之外，雖然“灰燼之核”經常造成局部躁動，讓他們疲于應對，但是由于那些都是邊緣成員，并不會帶來什麼有用訊息。

時間過得很快，幾年過去了，他們除了又折損了一名巡溟官「角枝」外，其餘毫無進度。

由于此事關乎火之賢者，因此不僅僅是來自巡溟會、垂天院高層給予的壓力從未停歇。

每次地之賢者莅臨巡溟會監工，群青雖坐在衆人末席，不需發言，卻依然能時時刻刻地感覺到，對方投來的審視目光，既嘲諷又輕蔑。

——你就去殺了他，證明你存在的價值。

他腦海中又回想起了對方當時的話。

-

事情發生在極為普通的一天。

他們小組受到線人的報告，說什麼灰燼之核最近在某處可能會有新的動向。雖然平時并不是群青去追蹤那類線索，但是因為那人家裡小孩生病請了假，他便受到「龍脂」的命令，前往制定地點調查。

隻是結果情報太過于不準确，一天下來，除了些走私、毀壞公共财物、以及在牆上塗抹煽動性言論之類的小事外，沒有什麼收獲。

眼看天色已黑，群青隻能悻悻離去。

……明天大概又要挨罵了，他郁悶地走過殘破的大街。

禍不單行，可能是沒帶地圖還是怎麼的，他竟然還倒黴地迷了路。本想随便找個人問路，但四周居民害怕巡溟員，紛紛躲進了家裡。

沒有辦法，他隻能東拐八拐試圖尋找出口，一直到某樁廢棄居民樓引起了他注意。

它看上去殘破不堪，外牆剝離、磚牆裸露、鋼筋鏽蝕、金屬台階看上去甚至無法再承受哪怕是孩童的體重——在浮光城的耀光中，這種廢墟并不常見，但是畢竟附近是最為貧窮的街區，所以倒也還不算離奇。

群青停下了腳步，駐足觀望。

似乎……并沒有什麼人在，他這麼想。

但幾秒後，他卻無視了門口寫着“倒塌警告”的警告牌，徑自走了進去。

他無法解釋這麼做的原因，也許隻是某種心血來潮，總之，他隻是這麼做了。

建築物内部也是破破爛爛的，沒有任何流浪動物的聲響，月光透過碎裂的玻璃窗，灑在肮髒的水泥牆面上，他一路跨過無數鴿子或者野貓的屍體。

似乎有某種力量牽引着他，把他帶上了天台。

一個背影在冰冷的夜風中晃動着。

那人身穿短款黑夾克，身高比他略矮一些，體型微有些瘦，此刻正站在大樓的邊緣，望着樓下破敗的街道。察覺到群青的存在後，他轉過身，黑暗掩蓋了大半的面容，隻餘下那雙發着光的藍眸，安靜地望向對方。

群青亦回以凝視，無法轉移視線。

“……”

他從沒見過他。

但僅僅隻一眼，他們就猜出了彼此是誰。

黑夜開始融化成液體，四周的事物似乎變得模糊、虛幻、無關緊要，唯有他們兩人是真實的存在。時間的流動也逐漸怪異，明明隻有幾十秒，卻似乎格外漫長。

“這種感覺……果然是你呢。”

先開口的人是僞像星，但相比起那些血腥殘忍的事迹，又或者預言裡的“災禍”之名，他的聲音卻是不可思議的輕盈與平靜。

“呵呵，該怎麼說呢？雖然隻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應該就不用相互介紹了。”

對方唇角勾起，露出莫名溫柔的笑意。

“那麼現在，告訴我……你是來殺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