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栎收回手,放任門羅摔在台階上。
他的手上和臉上全是鮮血,藍眸中閃爍起輕蔑的光,看上去分外殘忍可怖,直到黑霧輕輕拂過皮膚,那些污迹便随之消失,“果然,你和我現在所使用的這具身體一樣,是一具“空殼”罷了。”
門羅胸口開了個大洞,深可見骨,但是奇怪的是,他的眼中沒有任何的痛苦或者恐懼的表情,隻有比先前更為明顯的空洞。
“就算是深空諸神,祂們也無法創造出善盡善美之物,所以才會需要你們這些……唔,怎麼說?“幫腔者”?安裝了自動指令的“托”?總之,你們不過是一些沒有靈魂、沒有想法的生物……“
”就算心髒被破壞,也不會死,因為那玩意兒不過是一種讓你們更接近人的裝飾而已,和頭發與指甲沒什麼區别。”
就算頂着重傷,門羅還是從原地爬了起來,語氣依然是超然的平靜。
“我不知理解你的意思,我來自雷格甯戈東部,布爾奇塔夫村,父母都因為瘟疫而去世,所以才來到這裡,想要新的生活。”
“對,就是這樣。”雲栎饒有興趣地笑了笑,“我破壞了你的情感模拟回路與智能回路,所以你現在已經無法表現出恐懼了。面對我的質疑,就隻能觸發預設好的自我介紹,像個木偶一樣,簡直毫無樂趣可言。”
門羅又重複了一遍,“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雲栎沒有在搭理門羅,自顧自說了下去,“其實呢,我本來是不想對你下手的,畢竟巡溟官也沒有這麼要求。但是我又一想,如果他回來後,注意到“阿爾法”與晴天的關系,然後又開始追查那些失蹤的遊客,最終肯定會找到你的頭上。”
“到時候,他也許就會發現你的存在形式,然後更進一步,說不定也會得到靈感,注意隐藏在這身體内的“我”……這可不行,那我會喪失所有的戲劇感與樂趣。”
“所以,我隻能請你停止機能了。”
…
雲栎跨過門羅的遺體,再次走到神塔前。
他在衣袋裡翻找了一陣,拿出一座小小的白色鹽像。
在幾天前,群青意識到這座小鎮處于幻境中後,就立刻回到旅店,與他商議對策。
兩人讨論下來的結果是,群青按照原定計劃,和鎖海一起前往神殿底部。而于此同時,雲栎在保護小鎮的同時,趁着鎖海不在,釋放群青留下的鹽之役靈,使其破壞掉神塔、打破幻境。
雲栎在陽光下舉着鹽像,從各個角度觀察。
它是一條四足飛龍,和之前看到的大鹽龍幾乎一摸一樣,寬廣的小翅膀,細長的尾巴,鋒利的牙齒,在陽光下泛着細碎的銀光,看上去精緻漂亮,威嚴卻又莫名有點可愛。
說真的,有點不舍得把這個小東西放出去呢,他心想。
雖然巡溟官很讨人厭,天天隻會喊打喊殺,拿着光刃砍來砍去,但是手藝和審美還是相當精湛的,好想把它留着當紀念品。
但是……如果把役靈偷偷留下,巡溟官回來後,發現打碎神塔的不是自己的法術,懷疑到我身上,這可就不好玩了。
雲栎思考了幾秒,最終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微弱的銀光在他的手中凝聚,抖動了幾下,四散出細小的鹽粒。
「萬物忘卻的餘燼」
這是群青所持有的法術,它與他的「此間凋零之潮」同屬于獨有技能,與使用者自身條件息息相關,不可能由第二個人學會。但一些有經驗的術師通過長年累月的練習、倒是有可能強行扭曲自己的光息運作,使法術短暫地塑造成與别人相似的表現形态。
比如說他。
……哈哈哈,不愧是我,天才中的天才,戰士中的戰士,術師中的術師,巡溟官那麼自大,絕對想不到我能做到這個地步。
雲栎得意洋洋地心想,将鹽粒凝成光刃,然後高高舉起。
神塔瞬間四分五裂。
…
“不能再快點嗎?”
鎖海催促群青。
黑暗的海浪下湧動着,群青坐在巨大的白色鹽龍背上,而鎖海抓着鹽龍的爪子,一起在地下異空間的“天空”,也就是頂部的岩壁附近徘徊着。
“剛才我們進來的地縫,似乎找不到了。”群青舉着單片鏡,試圖穿透過濃厚的黑暗,回到先前下來時的位置,“這裡所有地方看上去都差不多。”
“怎麼可能?”鎖海不相信,“我記得……明明就在現在一點鐘的方向。”
群青若有所思,雖然覺得是對方記錯了,但還是按照那條路線了飛過去。
突兀的岩壁峰回路轉,通道赫然出現。
“……”
鹽龍原地右急轉兩百七十度,上揚九十度,瞬間開始垂直上升。
海鳴再次響起,在正下方的海面上,掀起了巨浪與風暴,然後凝成連接天地的水龍卷,如長蛇一路迅速上升,追着他們進入岩間通路。
當它即将觸及到兩人時,鹽龍的長尾輕輕一甩,銀光乍現,使之結晶化成鹽塊。四周的岩壁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圍攏過來,将它徹底擠壓粉碎。
……這個岩壁,也是燈塔封印的一部分嗎?它似乎是在有意幫助我們。
群青瞥了鎖海一眼,心裡隐約有了想法。
但是此刻的他無暇顧及。
自從結界破碎之時起,他就再沒感覺到雲栎身上的追蹤标記,此前就算是對方重傷,它也從未如現在這樣消失無蹤。
這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不可能。
他告訴自己。
…
快到地面時,鎖海感覺有什麼滴在額頭上。
緊接着,又是第二滴。
這是什麼?鎖海還沒來得及去想,就聽見四周的岩縫有稀稀落落的水聲。這不是來時在神殿之底看到的靜水,而是有雨滴落形成彙流,從各個方向流入地縫。
然後,他聽到了雷聲——那是一種沉悶的、回蕩與大地之間的沉重聲響。
下雨……?卡厄澤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