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一股熟悉、卻又陌生的光息極速靠近、如流星般低吟着掠過低空,将以太宮的屋頂砸穿出大洞,重重地落在不遠處。
在強烈的震動中,在場所有人和怪物都下意識愣了一秒。
是夢丘。
又或者說,正在借用着夢丘軀體的某個人。
夜久掐着安努維斯的脖子,将對方狠狠按在地上,膝蓋曲起頂住胸腔,低頭向下凝視,棕色眼眸中是冰冷的藍色火焰。
因為這猝不及防的偷襲,安努維斯身陷在碎石之間,雖然滿臉驚訝,但還是鎮定下來,“恭喜你,在茫茫屍海中,找到了正确的選項。”
“是麼?你這種答案,還真是無法給人成就感呢。”
夜久戲谑地輕笑,指尖微攏,瞬間插入安努維斯的腹腔,然後又猛然抽出,拉扯出了大片黑絮,很像是半腐爛半幹燥的碎肉。
安努維斯瞪大雙眼,瞬間停滞下來。
“什麼破爛,簡直就像是便宜貨玩偶,你真的是貴族,而不是被什麼人随便從垃圾場裡撿來的嗎?”
夜久嫌棄地甩了甩手,直起身,與一旁的人交換了眼神。
”小心,不要輕敵。”群青警告道,“他沒這麼好對付,就算曾經被大卸八塊、掏光了内髒也沒死。“
夜久笑得很是蕩漾,“呀,你是在擔心我嗎?”
群青沒有答話,卻似乎以微小的角度晃了下頭,也不知道是什麼回答。他然後就沒再多做停留,揮動光刃在戰場開辟出血路,快步來到紅絲身邊,“溫斯頓人呢?周圍沒看到他。”
“巡溟官,你回來了?”紅絲用傀儡擋住攻擊,才終于騰出點空隙說話,“正好要告訴你,溫斯頓有點問題。”
“我知道,他現在什麼地方?”
“我剛才把他鎖在金環之門裡了,應該算是安全,不會有生命危險。”
“……什麼?”
群青很驚訝,不自覺地提高了音調,“你沒收到信息?溫斯頓與現在這一切脫不了幹系,把他獨自留在那裡,與把他放跑毫無區别。”
“信息?什麼信息?”聽到對方有诘問之意,紅絲有些生氣起來,“真抱歉,我和我丈夫、以及他男朋友的關系,可還沒有到随時查看留言的地步。”
雖然這麼說,她也立刻意識到自己或許低估了事态的嚴重性,心裡有些懊惱,于是簡短地在對方身邊耳語幾句,然後拿出一截傀儡線,“你沿着它一直走,就能找到那間石室,快去。”
群青接過線,立刻離開了。
…
尋找溫斯頓的路程并不長,但很多思緒卻充斥着群青的大腦。
首當其沖的,便是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雖是猜測,但他大概知道,溫斯頓打開「金環之門」的目的,那就是安努維斯的心髒。
四十年前,他在雙月之丘的各處,湊齊了安努維斯的所有身體部件,卻唯獨沒有心髒——根據吸血鬼的說法,它的心髒曾被木樁貫穿、徹底被破壞,因此不再被需要。
但到現在看來,那顆心髒應該被封印在以太宮,而安努維斯害怕他拿到後以之為要挾,所以決定自行尋找,卻又苦于妖僧和盲徒的存在,無法進入以太宮,所以才有了溫斯頓之事。
确實,阿伊索格那些封印地的門框上,有着很多金色封印,應該是過去之人留下,也算應對「金環之門」這個奇怪的綽号……聽上去确實挺像隐藏寶藏之所。
不過他不太明白,安努維斯早已經不再是尋常生物,往日用于維持生命體征的内髒,早已經是完完全全的擺設。
那麼為何……他還會需要那顆的心髒呢?
而且想到溫斯頓,群青心裡稍微有點悶。
他畢竟曾經确實花費了精力,才成功将溫斯頓救出雙月之丘,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對方竟然再受蠱惑、主動回到那場噩夢,實在是辜負了他的努力。又或者,按照僞像星的話,自從當年泉水在水袋中流盡的那一刻開始,對方就從未真正離開這裡。
溫斯頓是守垩原知名的古文字學者,知識淵博、貢獻卓越,對于平日裡作為考古學者行動的、那個被稱為“雷納托”的他來說,也算是值得尊敬的同行。
現在變成如此局面,實在是晚節不保。
但這些想法,似乎有些多愁善感,所以群青便轉移到更現實的問題:溫斯頓是人類,因此他的處理方式與魔獸和僞像星皆不同,不能直接打一頓完事——畢竟深空定下過規矩,神族不能輕易對人族出手。
再加上前方也不知是什麼情況,若是貿然行動……到時候身負詛咒不說,垂天院還會從中做梗、借題發揮。
群青覺得頭疼。
我是不是應該用什麼記錄下來?他心不在焉地想着。
就這麼一路順着傀儡線到了石室,群青停下腳步,終于見到了溫斯頓。
對方已經不是前幾天裡,那副老派紳士的模樣,而是穿着陳舊的粗布外套、歪歪扭扭的皮腰帶、以及滿是破洞、卻護理良好的皮靴——這是很久之前、溫斯頓還是探險家時的裝束,在袖子上,還留有群青曾經撕扯下布料,用作臨時止血帶的痕迹。
先前的顧慮,在此時徹底消散。
因為群青看出,對方生命已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