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輪到他了。
巨人離得很近,鼻尖幾乎要抵到他所藏身的傀儡胸腔。
奇怪,巨人明明沒有眼睛,但就是能感覺到某種投射而來的視線,強大的壓迫感覆蓋了群青,它感覺心髒在狂跳、幾乎要脫離胸膛。
他毫不懷疑,從這個距離,巨人隻需要一擊,便能瞬間讓他粉身碎骨。
怪不得……切洛帝爾落山将近,安努維斯卻毫不慌張,原來是找到了這種怪物……
足足一分鐘後,巨人才轉過頭,離去了。
“……”
群青這才重新想起呼吸。
但他随即意識到新的問題:巨人前進的方向,正是天槲所在。那個人現在有任務在身,而且隻有一具殘破的傀儡,必定會被發現,因此絕不能讓它過去。
很輕的崩塌聲,從另一個方向的外圍傳來。
巨人仰起頭,被吸引了注意力,改變了前進的方向。
群青松了口氣。
他啟動的是設在外圍的爆炸符咒,并且将威力控制在最小的範圍——這樣,便可在吸引注意力的同時,将之僞裝為震動導緻的崩塌,避免打草驚蛇。
……雖然可以堅持一會兒,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必須找到别的方法,他心想。
而且那家夥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又在發什麼瘋?
-
安努維斯躲在中間室裡,等待着消息。
幾分鐘前,擡着石像的屍蝠之一受到攻擊,轟然倒地。他于是立刻釋放手下、迎擊敵人,而至于他自己,則繼續屏息傾聽岩層另一側的聲響。
思想混亂地閃現他的腦海:攻擊者是誰?是瑟洛李爾?還是,當時在以太宮之戰時突襲他,将他瞬間重創的“那個人”?
想到“那個人”,他的背後閃過一陣寒意。
雖然不願意承認、也很難解釋,但這确确實實,是毛骨悚然。
當出被暴民肢解時,他保持着“卷土重來”的希冀;當被瑟洛李爾封印時,他也有“等待時機”的目标;但這次不一樣,雖然對方沒來得及造成真正威脅,他卻想起了一種極為久遠的感受。
——瀕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隻是感受到了。
就像戰場上士兵明明還未死去,但秃鹫已經高空在盤旋;就好像漂浮于海面的人明明還有木闆,卻依然在水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溺水時的模樣。
即使這隻有短短一瞬,也足以改變他,将他變回……已被忘記的那個人。
所以當時,他本能般逃走了。
不,這不是逃走,而是避其鋒芒,沒弄清楚狀況就驟然迎擊,這不是所謂的榮譽,而是愚蠢者的選擇——冷靜下來後,安努維斯告訴自己。
他将這些思緒壓制腦後,重新透過監視之眼往外看,心裡愈發疑惑起來:
為什麼,在襲擊了那隻屍蝠後,遲遲沒有出現第二次攻擊呢?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看到一擊不中,所以蟄伏起來了?
他猶豫十五分鐘,派遣了更多屍蝠和黑金像在周圍仔細轉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迹象。
而且,為什麼剛才攻擊的目标不是我呢?
疑問堆砌在安努維斯的大腦裡,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坐立不安,但恐懼之下,卻又不敢貿然出去。直到半個小時後,一切塵埃落定,他重新透過監視之眼,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
那隻被攻擊的屍蝠,竟然還活着。
不僅如此,它還似乎隻受了腿部和手部的扭壓傷,很明顯是被鈍器砸中、不是被其餘任何人所緻。
難道是……
他召喚回了黑金像,然後小心翼翼地一步、又一步地挪出藏身之處。
……他沒有被攻擊。
所以,對方也不是在等他出現。
他終于松了一口氣,随即憤怒起來,因為真相已經浮現:那隻屍蝠之所以突然倒地,不是被襲擊,而是摔倒了。
換而言之,這場騷動,不過是鬧劇罷了。
然而,他卻完完全全成了一隻可憐又可笑的驚弓之鳥。
……可惡。
在尊嚴受挫的恥辱中,他一腳将那隻倒黴的屍蝠踢翻在地,然後揮動長鞭,狠狠地抽打上去。
“連那種重量都背不動嗎?”
竟敢愚弄我。
不出幾秒,屍蝠變成了腐肉泥。
“……呵。”
安努維斯扶住額頭,想要發出笑聲,卻開不了口,隻能重新搖搖晃晃地重新回到王座。
被恐懼波動的内心,卻始終無法平息。
-
屍蝠群中,夜久在傀儡裡露出怪異的笑容。
呵呵,稍微吓一吓就立刻縮回殼裡,直到沒什麼動靜,才敢出來張牙舞爪。
簡直是和寄居蟹一樣呢。
作為出擊前的消遣,這場鬧劇還挺有趣的,安努維斯的表現也算是不錯,他簡直有點像拍手了。
隻是夜久開心了沒幾秒,無聊就再度蔓延。
還是再等等吧,畢竟也不能做得太過分,要是壞了巡溟官的計劃,那家夥真生起氣來,可是很難哄的咧。
而且,他或許……也确實應該謹慎行事。
想到這裡,夜久擡起頭、試圖仰望——雖然在視線所及之處,僅僅隻有那華麗卻又無趣的以太宮穹頂,但他知道,事實并非如此單純。
從剛才起,他就有種很不爽的感覺,甚至可以說是惡心。但很奇怪,這種感覺不是來自安努維斯,不是來自屍蝠,甚至好像不是來自于雙月之丘的任何物體,而是來自高天之上。
它如此令人厭惡。
簡直就好像,有神靈正在俯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