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夜久突然打斷安努維斯。
“……你又想怎樣?”
“有一件事,我差點忘了……你現在,好像已經不是雙月之丘的領主了啊?”
“你說什麼?”
“對哦,布羅尼茨格的現任合法國君,前段時間已将這裡分封給絢葉了才對。換而言之,現在有着“雙月之丘伯爵”頭銜的那個人,是他,而不是你。”
安努維斯平生最恨被質疑這一點,此刻幾乎要尖叫起來。
“可笑!這自古以來就是我的土地!”
夜久卻沒理會他的憤怒,态度瞬間産生反轉,微微低下頭、一臉苦惱起來。
“頭銜繼承這種事情是我太不懂啦,但時間都過去了幾百年了,很多事情、包括你都說不定已經是曆史的塵埃,所以這種事還算數嗎?而且絢葉有那麼多人,我可打不過,就算你想禅讓,也不能保證它能順利進行啊……似乎會最終變成一筆爛賬呢。”
他擡起頭,語調裡滿是遺憾。
“啧,這可不行,我不能與你交易了。真是令人悲傷的啊,看來我不得不……為瑟洛李爾殺掉你了。”
“……你!”
從對方的表情裡,安努維斯這才看出,其實從最開始,對方就無交易之意——剛才說這麼大一堆,很可能隻是在耍他罷了。
是他被騙了。
……可惡。
……可恨的瑟洛李爾,可恨的神族人。
……他是這裡的主人!他們身為外來者,應該卑躬屈膝,竟然敢如此對他!
無盡的憤怒占據安努維斯的内心,讓他的精神似乎被壓制到了極限的一點,然後瞬間爆發。他的面容逐漸融化、身軀膨脹扭曲,似乎突破了某個曾經不願去靠近的界限——
那是足足有三層樓高的怪物,大體上形似蝙蝠,周身上下的毛發間扭送着寄生蟲般細小贅生物,如渾濁的眼球,如畸形的四肢、如殘破的翅膀,又或者如腐敗的肉塊。
夜久擡頭看向這駭人的怪物,唇邊泛起惡劣的輕笑。
“原來你也會變成屍蝠啊?我還當你身為他們的首領,會有所不同,看來反正結果還是都一樣。可惜了,你人類的姿态,姑且算十分之一個美男子。現在變成這樣,豈不是一點優點都沒有了麼?就這麼死去還真是可憐。”
”等等,照這麼來看……“
“ 你不覺得自己,就好像是祭壇上的公牛一樣麼?平日裡确實專人供養,被打扮的漂漂亮亮,一根牛毛都不能。但就本質上而言,你和它們一樣,都不過是從出生起就注定死亡的……犧牲品罷了。”
夜久這番話和那個交易一樣,都不過是臨時起意的胡說八道。
但安努維斯顯然又被刺痛了。
他被強迫獻出尊嚴、又瞬間被棄如敝履;他以為抓住了希望,卻又被輕易摔碎。
——如此屈辱。
去恐懼的屈辱,被戲耍的屈辱。
……不。
死亡,才是最大的屈辱!!!
-
外側,戰鬥已經結束。
灌木在屍蝠的血肉中生長,原本的死物開始煥發生機,天槲将巨劍收回劍鞘,身上所有的傷口也都盡數愈合。
他穿過那片綠意,走進骷髅廳。
這裡已是淪為廢棄廢墟,閃着微光的鹽晶取代磚石,勉強支撐起整面結構。空氣中似乎彌漫着一層浮光,純白的巨人靜滞在原地,高舉的拳頭欲落未落——
這一切,讓他莫名聯想起了,那些在古代壁畫中留下的、神話時代裡黑金像擊殺魔獸的壯麗景象。
“你的樹木,得到很好的養料了麼?”
群青坐在巨人的腳下,擺弄着計時沙漏,側過臉望他。
“還想着你會需要幫助,結果動作也很快嘛。那些家夥雖然是那些惡臭了點,但在樹王作座下,無論生前如何,死後皆是平等。“天槲笑了笑,将目光轉移到了對方手上,“你這個沙漏,是不是快要流完了?它有什麼特殊含義麼?”
群青又低頭看了一眼,收回手中的物體。
“沒什麼……走吧,去找夢丘。”
清脆的聲音響起,巨人身軀上裂開細縫、然後徹底崩碎。
天槲下意識接住了一點,發現掌心的粉末,竟在漸漸徹底消失,“……你這鹽。”
“怎麼了?”
“沒什麼,走吧。”
然而剛踏上台階,某種氣息便鋪面而來。
天槲立刻停在原地,揮動大劍,制造出屏障,“小心,這鋪天蓋裡的黑暗,它很強。”
“看來,是安努維斯了。”群青道。
”安努維斯?他有這麼……“
然而天槲話音未落,就昏厥了過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群青收回手刀,然後俯下身,又對方追加了高等級的深眠咒。
他召喚出鹽龍叼着天槲,然後繼續前進。
-
在黑氣湧來時,安努維斯見到了很久之前的某人。
那是個奄奄一息的老者,四肢無力、皮膚皺褶,雙眼渾濁,躺在髒亂的金絲被褥間,散發出惡臭的氣味。隻是,雖然聲音沙啞,他語調依然平穩得不可思議。
“你回來了啊…距離上次見面,已經有三十七年了吧。”
“聽說你絕食了,所以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