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火心裡不屑,卻沒讓對方拂了自己的好心情。
但之後發生的事,誰也沒想到。
那是一條很小的線索,指向隐民的保留區“渦羅區”,原本是輪到牧火去追查,隻可惜他前一天喝得太多,頭痛欲裂不想出勤。再加上那片地區已經被翻來覆去找了好幾次,沒什麼太大的價值,所以他也覺得晚點無妨,于是請了半天病假。
然而,就是這微不足道的幾個小時,讓人捷足先登了。
聽到“新人巡溟官在渦羅區廢舊建築裡遇到僞像星,與之交戰後落入無光之溟,生死未蔔”的消息後,他手中的水晶酒杯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那是他應該追查的線索。
明明是他……明明應該是他負責的線索!
那應該是他做的事!
一夕之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變化了,從他的身上,轉移到了那個新人。
是啊,能将僞像星推入無光之溟,這與殺死對方無異,這是何等的功績!就算是同歸于盡,這也算是雖死猶榮、堪稱巡溟會所有巡溟員的楷模了!
垂天院很明顯也是這麼認為的,接連發表了《新人巡溟官自我犧牲,與兇星同歸與盡》的文章,并且将對方晉升兩級,從初級升為了高級巡溟官。
所有人都詛咒僞像星的殘暴,哀歎年輕人的逝去。
在這全民皆悲的時刻,牧火亦對此心情複雜,心裡或許有些許憐憫和不忍——但是更多的,卻是某種更微妙的情緒。
如果你沒有那麼愛出風頭,等我回來調查,就不會這麼失蹤了。是啊,如果是我的話,憑借「九星的紅蓮」,根本不至于到會需要自我犧牲,把對方推入無光之溟的地步。
所以你也算是……活該啊,牧火這麼想着。
無盡的失落籠罩着他,他的内心的失落和空虛與日俱增,眼前忍不住反複浮現出……如果當初去調查的人是他,那該是如何舉國同歡的盛景。
這是一生一次的機會,以後不會再有了。
在失魂落魄中,牧火不知出于什麼目的,闖進群青的家。
卻并沒想到,他會在那裡,找到這場悲劇的另一面——
在其中一面牆上,密密麻麻地貼滿了文字,全部都是有關于僞像星的情報,或大或小,或虛或實,事無巨細,甚至還有少許他們小組從來從沒有收集到的證據。
他這才隐隐明白了過來。
既然群青身後的“大人物”能破格将區區一介新人安排入調查組,那麼自然,也能暗地裡給予幫助,将之塑造成為火之賢者複仇的英雄。隻是他們沒有料到,這個新人到底是水平不夠的三流之輩,就算成功用某種方法打開了無光之溟,結果自己也被僞像星拖入其中、屍骨無存。
換而言之,這隻是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故事。
牧火再度感覺到憤怒,作為毫無後台、依靠自身才能和努力的普通人,他隻能被掠奪。即使諸神對此對降下了名為“死亡”的天罰,卻依然無法平息他的心頭之恨。
然而,他無力對付那不知在何處的“大人物”,而且憎惡死人也毫無意義。
他隻能忘掉這一切,才能繼續安然生活下去。
直至好幾年後。
本該死亡的人,複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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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場重要的祭祀上,天空突然被撕裂,黑影在聖歌中從天而降。
衆人先是不可置信,然後爆發出歡呼。
幾天後,垂天院發布公告:
因為“從無光之溟歸來、帶來幾百年來首次情報更新”的功績,群青被深空授予「辰骨」之神印,并且從高級巡溟員再升一級,成為立于巡溟會頂端的巡溟官。
“那個小鬼就這麼瞬間從死人成了巡溟官,從此以後是徹底與我們不同了,真是好命哦。不過畢竟在無光之溟裡活着這麼久,也算是值得了。”
”聽說他性格不咋好,以後要是成了領導,那可是很難相處的吧?“
”别這麼說,他隻是比較腼腆,所以不擅長說話吧。“
”啧啧啧……人一旦有了名氣,自然就有替你反駁了。“
同僚在議論紛紛,但無論是好是壞,傳到牧火的耳朵裡,全部變成了刺耳的噪音,讓他恨不得離得遠遠的。
通過上級允許後,他查閱了群青有關于那片神棄之地的描述。
也正是從那時起,他徹底堕入深淵。
雖然群青的描述很模糊,但牧火還是注意到,那些景象,無論是從地形,還是怪物的外型上,都與曾經夢境迷宮上的壁畫不謀而合,甚至連遭遇危險的地點,都與他在夢裡死亡、驚醒回現實的地點很相似。
看來,他夢境中的那座迷宮,不僅僅一個謎題,還在某種意義上,是無光之溟的對應——換而言之,諸神不僅給予了他「九星的紅蓮」這把利刃,還給予他了走出無光之溟的方法。
他生來,就應該是“那個人”。
他本可擁有神印,他本該成為「辰骨」的。
但是,他被取代了。
意識到這點後,牧火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他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