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也許不是。海拒絕了我,我無法抵達那裡。”
少女望着那顆通天徹地的巨樹,她往海裡走去,粼粼的水光吞沒了她的裙擺與銀發,水中沒有浮起白骨。
它注視着她消失的地方,低下頭繼續往前走去。)
……
(她又回到了這裡。
“我在下面看到了一些東西。”少女望着海水,“那裡有許多破了的卵,和從中爬出的白骨。”
它靜靜地聽着,頭腦中浮現的卻是一片安甯的海底……那裡有水下宮殿坍塌的一角,和擡頭時看到一座雕塑投下的影子。
“它們破卵而出,向海面上掙紮,在溺亡後重新變成一枚卵。”少女說,“死而複生,又生而複死。”
她說:“這是詛咒嗎?”
“不,那是……【不朽】的賜福。”它說出自己完全不記得的話語,“唯有這樣,我們才能接近祂。”
少女看了它片刻:“那你為何不回去?”
“因為我還沒有走到盡頭,我還要,我還要……”它喃喃着,漸漸沒了聲音。
“……你還要見一個人,你們都想見一個人,所以你們都不願安息。”少女說,“這是你們共同的夢境與願望,它支撐着你永遠走下去。”
“……是啊,我們還要見一個人。”它喃喃着,風化褪色的記憶中閃過許多個相似的背影,“可你是如何知道的?”
“海底的卵會流淌出記憶。”她說,“但誰也不認識。”
“原來如此。”它慢慢道,低下頭,“……我們遺忘了記憶本身。”
它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身體,是一具殘破的骨骸,風吹過空洞的眼眶與顱骨,在席卷的風沙裡,時間仿佛刹那回到了它的身上,脆弱的骨骸與夢境開始一同瓦解。
天空撕裂,露出一道混沌的光影。
世界轉瞬坍塌,一切都向着那道裂隙墜落過去。
“他們是軍人,軍人理應得到有尊嚴的死亡。”有人輕聲說。)
……
它——或者說他、他們,掙紮着從這一具陌生的、古怪的身體裡上浮。
遺失了太久的記憶像是爆炸的氣球一樣湧出,充斥着每一根神經,扭曲的視線裡天地變成怪異的模樣,不是他、他們熟悉的任何地方。
再度擁有身體的感覺堪稱陌生,他、他們努力回憶着如何控制肢體,向神經發送信号。
“扶搖……那孩子又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隐去了持明特征的龍尊因這一句話瞳中登時泛起瑩瑩的青,啞着聲音道:“……璋玉?”
他、他們的意識中不約而同的浮起一絲欣喜,多個意識控制着這具奇怪的身體,許多聲音共同回響。
龍尊大人、少主、飲月大人……
可惜太多意識反而讓它說不出一句話,意識到這點,他們隻好帶着遺憾地放開控制權,将為數不多的說話的權利交給他。
也許是過久的跋涉耗空了所有的情緒,此刻,他已難以生出喜悅,隻想立刻完成自己的重任:“少主,我等來的太遲,唯望事态還未失控,持明尚有回頭的餘地。”
“……你說罷。”龍尊停頓了片刻,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族中有人,與外敵勾結,妄圖以……同族為祭,建木為基,再現【不朽】。”他嘶啞着、近乎含着血似的說出他當年截獲的秘密,“請您……呃……”
當年他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那些人瘋了一樣的将他與那一批忠誠的下屬盡數滅口。
扭曲的視角裡,龍尊一如往日清冷的面孔上隻閃過片刻錯愕,仿佛永遠也壓不垮的神像般恢複了平靜,他似乎說了什麼,但這具身體的聽覺已先一步消退。
少主啊……他想,辛苦您了。
無論再怎麼努力,壞死的神經也無法控制肢體,于是他、他們共同感到遺憾,但并不孤獨或者悲傷。
他們已死去太久太久,如今意識的最後潰敗,至少仍有戰友與同胞陪伴,而他們的遺願也終于得到了圓滿。
離去的意識們的遺憾層疊回蕩,最終他也墜入黑暗。
……
最後一具豐饒孽物的屍身在丹楓眼前如同被焚燒過般,迅速腐朽為了一捧飛灰。
他還沒從這巨大的震驚與不敢置信中回過神來,一直安安靜靜在一邊的灰發少女突然蹦跳着跑過來,使勁晃了晃丹楓。
“丹恒老師……的兄弟!情況不太對勁啊!”少女慌慌張張地說着,“這地方、這地方好像要塌了!”
丹楓強行讓自己回過神來,四周那些乍一看很正常的牆壁上果然泛起一層古怪的彩色光暈,陰影與縫隙中紛紛閃過白色的亮光,而有些東西則直接無法維持固定的面貌,當着他的面融化為了一攤流動的光影。
這是裂界正在坍縮向更混沌狀态的預兆,可裂界向來穩定,怎麼會突然就塌陷了?
“總之,我們應該跑了對吧?”少女的思路則完全處在另一條線上,丹楓被她猛地一拽,被迫朝着裂界的其他區域狂奔。
“等等,别亂跑……!如果找不到回到現實維度的方向,我們會永遠困在這!”
少女回頭給了他個wink,跑的更起勁了:“安心啦~我絕對認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