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缙沒說話,隻是安安靜靜的走在她身後緊跟着她的步子。
賀蘭銘見事已至此,也沒有其他辦法,他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直到章缙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門口,寬大的廳堂隻剩下他們三人,賀蘭玉這才敢說話,她看向賀蘭泉小聲道:“爹爹……我不是故意的。”
賀蘭泉聽到聲音後,目光順着聲音的來源看過去,小姑娘一張白皙的臉此刻憋的通紅,雙手中還一直攥着袖擺,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但是這次他沒有問為什麼,他目光平靜,像是在對待尋常人一般, “人要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不能因為各種原因就出爾反爾,就像做生意一樣,要信守承諾。要是天下所有人都同你一般說變就變,那聖上治理天下,便不會再有百姓臣服他;商人交易,也不會再有顧客信任他,人與人之間就隻剩下防備。”
賀蘭泉也不在意賀蘭玉聽進去了多少,但今日他必須要她明白,誠實是一個人身上多麼難得可貴的東西。
章缙整個人都趴在長凳上,他雙手抓着長凳的邊緣。
閉上眼等了半天,那廷杖才裹挾着風呼嘯着向他襲來,而後結結實實的落在他的身上,抓着長凳的指節因為過于用力開始逐漸泛白,但他緊咬着牙關不讓自己出聲。
一下、兩下……章缙在心裡默默的數着。
賀蘭銘在廷杖第一次落下的就為章缙捏了把汗,但是沒想到他隻是悶哼了一聲就再也沒有出過聲。
而大廳内的賀蘭玉在剛聽完賀蘭泉的一席話後,就接着聽到了從門口傳來的木杖狠狠打在人身上的聲音。
她順着門口看過去,毒辣的太陽底下,那人就安靜的趴在長凳上,老老實實的的受着。
五杖很快就結束了,賀蘭銘看着行罰的人又高高的舉起了廷杖,仿佛還要繼續,他急忙喊道:“已經結束了。”
聽到制止的聲音,行罰的人這才反應過來,他後知後覺的将木闆放下退到了一邊兒。
賀蘭銘和青黛幾步上前走到章缙跟前,賀蘭銘半蹲下去,問到:“你還好嗎?”
章缙的臉色早已變得慘白,就連唇色也幾近透明,額頭上豆大的汗水順着兩鬓滑落,在下颌處彙聚,最終掉落在地砸出一個深色印兒。
他搖了搖頭,便準備雙手撐着自己的身體起來,瘦小的胳膊在空中不住的顫抖,眼看着就要支撐不住倒下,幸好身旁的兩人及時扶住了他。
“我背他吧。”賀蘭銘看着青黛說了一句。
章缙原本還打算拒絕,但是話還未說出口,賀蘭銘就已經将他放在了自己的背上,“趴好了。”
賀蘭玉早就從賀蘭夫人的懷裡下來,她站在大廳門口剛好看見賀蘭銘背着章缙離開。
她現在很想對章缙說對不起,但是感覺已經于事無補了,而且他現在應該是不想見到她的,所以她隻能遠遠的看着他們不敢上前。
沉默了半晌,賀蘭玉才開口說話,“爹爹,我知道自己的錯了,您可以給他請個好郎中嗎?”她轉身回過頭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賀蘭泉,“蘭苑也有很多藥。”
賀蘭泉朝她點了點頭,說道:“放心吧,他會沒事兒的。”
距離章缙挨打已經過去了數日,這期間清風院總能收到不少好東西。
有上好的止血金瘡藥和玉肌膏,以及各種各樣的燕窩人參補品,不僅如此,每日還都有一份煲好的羹湯送來。
但是無一例外,這些東西其實大部分都是賀蘭玉送過去的。
經她這麼不要命的補,章缙其實早都好的差不多了,而且那日對他行罰的人,雖然是個孔武有力的青壯年,但有賀蘭泉示意,那人還是能摸清下手輕重的。
所以事實上章缙并沒有傷的特别嚴重,兩三天便能下床了。
不過這些事情賀蘭玉都不知道,隻是那日她遠遠望了一眼,章缙走路都需要賀蘭銘背着,由此她便認為章缙傷的特别嚴重,甚至于差點就要沒命。
今日廚房剛才做好烏雞湯,後腳賀蘭玉就帶着玉竹來了。
主仆二人一路走的清風院門口才停下。
玉竹端着烏雞湯,“小姐,你真的不進去嗎?”
聽到這話賀蘭玉隻是遲疑了一刹那,就連忙擺頭拒絕,“不去。”她一邊輕推着玉竹向院子裡走去,一邊催促道:“你快去吧玉竹,再不送進去湯都要涼了。”
“好吧。”賀蘭玉執意不去,誰也沒有辦法,所以玉竹隻能自己端着湯進去。
看着玉竹的身影一點點的在眼前消失,賀蘭玉終于歎了口氣。
但是等了半天,都遲遲不見她人影出來,時間久了,賀蘭玉有些着急,她來回踢着地面的一小塊石頭,并且時不時的看看門口,小聲嘟囔着:“玉竹也真是的,怎麼還沒出來。”
章缙剛從藏書閣回來,即使隔着老遠他也是很快就捕捉到了前方的那道鮮亮色彩。
看樣子她似乎已經在門口等了許久,章缙知道這幾日送來的那些東西基本上都來自賀蘭玉,雖說讓他挨打的是她,但給他機會的也是她。
而且日後他要一直守在她身邊,不管怎樣都是無法避開的,于是他很快就走到了賀蘭玉的面前,“你在等人?”
蓦然聽到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賀蘭玉踢石頭的動作愣了一下,她覺得自己好像聽錯了,直到面前投下陰影,她才擡頭看過去,竟然真是章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