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的裴嬌嬌精力大不如前,輕輕喵嗚幾聲,慢悠悠甩動尾巴。
蘇勉戲谑輕笑,把貓放回膝上沿着紋路順毛,漫不經心吩咐道:“王钺那些親兵不是吃素的,子午道不好走,别吓着夫人,叫他們就走陳倉道,到梓州了再給我盯緊夫人。”
親兵隊長颔首道:“是。”
蘇勉撓着肥貓下巴,懶聲道:“幽州情況如何?”
親兵隊長回答道:“那小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邊的弟兄暫未找到可乘之機。”
“至多明年上元節,”蘇勉冷聲下最後通牒,“我要聽到他死的消息。”
子午道難行,好在幾個裝了高強钛合金的箱子跟着王钺先行一步,衆人輕裝簡行,十月初抵達梓州。
裴靜文給每個親兵封了五兩黃金和兩匹綢緞作為謝禮,秋十一和黃承業也有份。
王延廣看在王钺的面子上,婉言謝絕裴靜文的美意。
晏複覺得他是自願保護裴靜文,學着王延廣推辭。
王延廣得知後狠狠敲他腦袋,代他收下女郎的謝禮,隻待回西川後轉交他的家人。
裴靜文又在梓州最好的酒樓——望月齋,為他們送行。
轉眼便是臘月下旬,四個半大少年放假回家,三進小院瞬間熱鬧起來,打打鬧鬧沒一刻清淨。
裴靜文最先受不住,上街買了沓紅紙,拜托周素清勾引他們學剪窗花。
四個半大少年,再加一個說話漏風的長夜安,跟周素清學了不到兩天就撂開手,繼續上房揭瓦,招貓逗狗。
趙應安也受不住了,抱了捆細竹竿和鮮豔顔料,請餘頂天教他們制作鯉魚燈。
鯉魚燈是件大工程,成品又具有足夠吸引力,以林耀夏為首的孩子們,每天纏着餘頂天和秋十一,黃承業也被拉去幫忙。
臘月廿七官府封印,裴靜文翌日依禮前往陸府拜見,陸乾什麼都沒問,隻在她轉身離開時失望長歎。
裴靜文聽到了,腳步微頓。
開弓沒有回頭箭,随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陸府。
除夕那天清晨,林耀夏連裘衣都來不及穿,趿拉着棉拖跑進中院正房,搖醒香夢沉酣的裴靜文。
她抱着裴靜文胳膊,要她快去看看林瑛,紅着眼睛說瑛歌就要死了。
林瑛便是瑛歌,林建軍要她和楓歌自己選姓,餘芙蓉橫插一腳,哄得瑛歌稀裡糊塗選了林姓。
她還想哄楓歌從秋姓,沉默寡言的楓歌是個有主意的,堅持随故去母親姓李。
裴靜文就此事問過餘芙蓉,餘芙蓉望着天回答她,瑛歌姓林對她未來有好處,而楓歌姓秋對他更好。
林耀夏的哭嚎驚天地泣鬼神,裴靜文走到姐妹倆的廂房時,周素清和趙應安也趕了來。
林瑛蜷縮在被褥中,小臉煞白,身體不停打哆嗦,周素清趕忙坐到床榻邊,伸手摸了摸她額頭,又把她抱在懷裡。
裴靜文和趙應安試圖從翻來覆去隻有一句話的林耀夏嘴裡,套出有用的信息。
好半天,林耀夏抽抽搭搭道:“瑛歌她流了好多好多血,褲子……褲子紅了一大片,瑛歌是不是就要死了嗚嗚嗚嗚……”
“瑛歌你不能死啊……”林光華和李楓聽到這話,顧不得男女有别闖進寝室,撲跪在床榻前望着瑛歌,“你死了誰陪我們鬥蛐蛐,誰陪我們掏鳥蛋……你死了扁擔花再欺負我們,都沒人給我們說好話……”
趙應安忍着笑拉走兩個男孩,周素清去取月經帶,裴靜文給兩個女孩上生理課。
按照林爾玉的規劃,這生理課本該趙應安來上,隻可惜世事無常。
兩人回梓州後沒想起這回事,周素清也沒這個意識,導緻兩個女孩受了驚吓。
安撫好兩個女孩子,裴靜文倏地想起林望舒的囑托。
“你是不是也該補避孕劑了?”裴靜文杵了下看話本的趙應安。
“不補了。”
“絕經了?羨慕。”
“離絕經還有幾年。”
“那你不補?萬一這幾年……”
趙應安翻身仰躺,盯着房梁上的避火圖,輕笑道:“生下來。”
“你瘋了?”裴靜文不可思議地摸她額頭,“沒發燒,你說什麼胡話?”
趙應安搖了搖頭,莞爾道:“我沒瘋,靜靜,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他生死一線時我就起了念頭,一年多的深思熟慮,讓我确定我願意生下我和他的孩子。”
裴靜文皺眉道:“你就是瘋了,在小越谷時,你還勸我和你一起離開,今天怎麼突然就……”
趙應安笑答:“我總不可能給他殉情吧,我愛性命勝過愛他。”
裴靜文呐呐道:“那你還……”
“靜靜,你還是一個孩子,”趙應安轉頭看向茫然的女郎,“一個沒長大的少年。”
裴靜文不服氣道:“滾蛋!”
趙應安收回視線,正色道:“三十而立,那是對于星曆前的壽命而言,我始終覺得我們的成年期應該是五十歲。”
既有漫長生命,何必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