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興瞳緩慢地眨了下眼，用了大概足足一分鐘的時間，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剛剛進入蔚藍之夢觸發的“域”，嶽山原大概還沒來得及擺脫“域”的影響，仍然沉浸在鸢尾花編織的夢境之中，認為自己和他是一對戀人。而現在，夢境之外，他們應該正在被割掉雙腿，嫁接出蛇尾，原來真的一點都不疼………

“興瞳？”

見他一直不說話，男人又喚了一聲，隻不過，那雙星子似的眼睛依舊冷靜，沒有絲毫擔憂。

興瞳想，他們并不是真的愛人，鸢尾花大概也沒辦法憑空創造出不存在的情感。

“謝謝您，我沒事。”他搖搖頭。

男人放下心來，繼續看向窗外。

他們正坐在一駕老爺車裡，内部裝潢精巧，但空間比較狹窄，興瞳和嶽山原緊挨在一起，膝蓋抵着膝蓋，肩膀擦着肩膀，不時還會因為颠簸而倒向對方。

想到那兩根密實的腿骨即将變成滑膩膩蛇尾——即使隻是一段時間——興瞳還是不大高興。

軟骨的怪物太多了，跟蛇沾邊的更不少，興瞳想要一隻不一樣的，足夠稀有，足夠與衆不同。

發覺身邊人一直盯着自己的腿，嶽山原低聲問：“怎麼了？”

興瞳很誠實地說：“沒什麼，您的腿很好看。”

嶽山原頓了頓：“在外面不要說奇怪的話……”

興瞳：“好的。”

他看起來有些不高興，于是，在“域”的影響下，嶽山原歎了口氣，湊到他耳邊，耳語了一些更加奇怪的東西。

然而，作為一隻沒有任何相關經驗的“未知生物”，興瞳對嶽山原的提議并沒有什麼特别的感受，聽上去，就像躺在同一張床上睡覺一樣，都是戀人們喜歡做的事。

他并沒有多加思考，胡亂點點頭，然後錯開臉，不敢再直視嶽山原——他害怕，再多看一會兒，他就會忍不住把解剖刀掏出來開始剝皮。

興瞳想到曾經收集過的一隻普通級别污染物——“雪水皮”。

很軟，很滑，放在一個大容器裡可以捏來捏去，捏成各種自己想要的形狀……這種生物靠外表吸引人類，光滑柔遠的表面永遠閃爍着雲母般的光澤，像流動的銀河、盛滿月光的小溪。

無疑，現在嶽山原對他的吸引，比任何一隻雪水皮對任何一個人類的吸引都更加強烈。

拜托了。興瞳在心中默念。

一定要是怪物。

“先生，我們到了。”

沒過多久，司機拉開車門，熱情地邀請興瞳和嶽山原下車。

男人把手遞給興瞳：“小心。”

興瞳配合地握住他，趁他不注意，小心翼翼地捏了捏那五根指骨。

——和他想象中的一樣，硬度足夠達标。

“先生們，歡迎來到73号公路酒館，舟車勞頓辛苦了，如果不想參加宴會，您可以直接回到房間休息，為明天的儀式做準備。”

熟悉的面龐——男主人帶着他的女兒安妮站在酒館門口，迎接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接受人蛇進化的客人。他的容貌比夢境外看上去年輕一些，精神氣也更好，女兒還是那副模樣，臉上有一些小雀斑，棕色的長發打着卷垂落在胸口。

嶽山原從西裝内袋抽出兩張請柬，遞給安妮，看過之後，安妮把他們帶進門，介紹起宴會的布置。

“抱歉，兩位先生，我們這裡地方比較小，沒辦法舉辦大型活動，隻能提供吃食，您可以随意取用，都是楓糖小鎮的特色，還有我們特制的松餅……如果您想休息，房間在三樓右手邊第2間，房内各種用品都已經準備好，如果您想在外面透透氣，欣賞小鎮的夜景，我們在前面的空地上燃了一簇篝火，您可以去和其他客人交流。”

“噢，對了，明天早上8點鐘，請您到樓下來确認最終的蛇尾款式。我們會為您準備早餐。”

夢境中的安妮看上去比夢境外穩定一些，她熟練地介紹完酒館的情況，把房間鑰匙交給他們，然後露出一個可愛的微笑。

“謝謝。”嶽山原接過鑰匙，和興瞳一起找了個空位置坐下。

他低聲詢問興瞳：“餓了嗎，想吃點什麼？”

嶽山原還沒擺脫“域”的影響，興瞳自然也就無事可做。

他咽了咽口水，目光掃過那些烤的流油的蛋撻、香噴噴的小蛋糕、金黃的松餅和綿密的奶油……然後說：“可以每樣都來一份嗎？”

男人沉默片刻，還是起身拿來了一盤又一盤的食物，多的足夠堆出兩座小山。

興瞳首先嘗試着吃了一個布丁，然後又吃了兩個藍莓蛋撻，然後是一整盤烤牛排，一大份烤蘆筍，兩份炸雞翅……都比冷掉的面包要好吃多了！

嶽山原不明白。

他眉頭緊鎖，仔細回憶出門前兩人有沒有吃晚飯，但卻怎麼都想不起任何與“家”有關畫面。

可他分明記得，他們是從家裡過來的。

興瞳吃得很開心，并禮貌詢問嶽山原有沒有喝的東西。

男人隻用了幾秒鐘的時間就忘掉了剛剛的疑惑。他端來一杯熱可可，放到興瞳面前：“小心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