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非低頭玩着腰帶,“若是被祖父看到了,他定是要找來的。”
喻勉眉梢微動:“不能被找到?”
“嗯,我和我爹是偷跑出來的。”
喻勉順着問下去:“為何要偷跑出來?”
“好玩啊。”左明非理所應當地回答。
“……”
喻勉沒指望能跟八歲心智的左明非聊出什麼來,隻是看他的眼神愈發一言難盡了。
淩隆将烤好的魚遞給左明非,左明非興高采烈地接過來:“多謝淩大哥。”
“…左大人不必客氣。”淩隆汗顔,他可擔不起這一聲哥。
左明非咬了一口魚,随即皺起眉頭,挑剔道:“沒放鹽。”
“嬌生慣養,有的吃就不錯了。”喻勉淡聲道。
左明非不滿道:“我才不是嬌生慣養,我是風餐露宿過來的。”
風餐露宿?
喻勉瞥過左明非系得亂七八糟的腰帶,也是不必再說。
“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左明非認真地說。
淩隆無奈笑道:“出門在外,哪有那麼精細?”
“我爹啊。”說起自己父親,左明非整個人更加生動了,他眉飛色舞道:“我爹每次出遠門,都要帶上一大包香料,我們曾在大漠裡烤過一整頭肥羊,香!”
雖然看慣了左明非彬彬有禮的樣子,但他這眉飛色舞的樣子也别有一番意趣,簡單來說——
就是長得好看可以為所欲為吧。
淩隆打趣道:“左大人,你們讀書人不是說,君子遠庖廚的嗎?”
“什麼君子?我看是僞君子吧。”左明非咬了一大口魚肉,他屈膝坐着,整個人看起來肆意生動,“想吃還不做,我看是懶貨。”
喻勉覺得有趣,他看着左明非:“這麼說,你不想做君子?”
“才不想。”
喻勉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左明非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淩隆知道——笑世道諷刺,幼年并不想做君子的人,如今可是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君子。
喻勉難得生出些與左明非搭話的興緻,他問:“那你想當什麼?”
“大俠!”左明非的星眸中生出光亮,他躍躍欲試地比劃了兩下,然後回頭等着喻勉的誇獎。
他開懷地彎着眉眼,由于他堅稱自己隻有八歲,并且不願意束發,此時他披散的烏發被湖風攏到腦後,平添了幾分灑脫。
喻勉望着他明朗的笑容,蓦地想起,這個循規蹈矩的青年,貌似在少年時期就是彬彬有禮的規矩模樣,在上京少年打馬過鬧市的年紀,他也隻是井然有序地乘坐馬車,每日往返于學宮和左府之間。
比起喻勉嚣張肆意的少年時期,簡直無趣極了。
喻勉不由得好奇,後來是什麼改變了左明非的想法?
車隊行至錢塘,街上人頭攢動,商肆林立,原本是尋常的鬧市街景,但左明非跟着喻勉在山間走了大半月,見到這熱鬧的場景,還沒等馬車停穩,便跳下了車。
淩隆在他後面探出身子,頭疼道:“公子慢些。”
原本馬車是給喻勉準備的,後來多了一個左明非,左明非總有一堆亂七八糟的問題,喻勉不勝其煩,索性放棄坐馬車,将左明非丢給了淩隆。
“我們能吃好的了嗎?”左明非彎着眉眼,轉身笑着問淩隆。
帶孩子的淩隆很心累,他閉了下眼睛,嚴肅道:“公子,我們得先去…诶?公子!公子呢?”等他睜眼時,左明非早已不知所蹤。
喻勉坐在馬上,他望着在人群中起起伏伏的綠色身影,對淩隆揚了下下巴,淩隆急忙追了上去。
福生客棧門口等着一個和淩隆看起來七八分像的青年,隻是比起淩隆的沉穩,他看起來很是活潑,看到喻勉的車隊後,他忙迎上去,牽住了喻勉的馬,朝氣蓬勃道:“主子!”
喻勉略一颔首,翻身下馬。
淩喬條理分明道:“主子先行修整,晚月樓得知主子今日到達錢塘,已經派人送來了請帖,主子是想去晚月樓用午膳,還是在客棧用?”
喻勉往前走:“晚月樓。”
“好嘞。”淩喬指揮着其他人将車馬趕至後院後,來到喻勉的房間門口,他恭敬地敲了門:“主子,屬下有事禀報。”
“進來。”喻勉換了件外裳,仍舊是暗沉的玄色。
淩喬站在桌前,如實道:“屬下查得,上次偷襲我們的人,是九冥的人。”
九冥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殺手組織,和一般有名有姓的門派不同,九冥組織相對松散,凡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皆可自稱九冥。
在九冥的老宗主歸天後,九冥内部争鬥更加嚴重,幾大護法為了拿下宗主之位互相厮殺,導緻九冥元氣大傷,被其他門派聯手清剿,甚至連老巢都被端了,幾大護法帶着剩餘的部将逃之夭夭,隐姓埋名地休養生息去了。
巧的是,喻勉今日要見之人,晚月樓的主人,便曾是九冥的護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