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衡匆匆趕到偏院時,火勢已滅,隻餘一股焦灼之氣萦繞不散。但見靠牆那排黃瓜藤七扭八歪,皆被燒得焦黑,一片狼藉之景。
柳清立于院中,俏臉被熏得漆黑,發髻亦有些散亂,幾縷發絲卷曲焦黃。
沈之衡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出言斥道:“多大人了,玩什麼不好,偏要玩火?”
柳清卻似渾不在意,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黑乎乎的臉上格外醒目。
她練噴火,是為混進那雜耍班子,好潛入秦府打探消息。此事若教沈之衡知曉,定然又要阻攔,萬萬不可與他言明。
思及此處,柳清便将到嘴邊的言語盡數吞回腹中,隻拿一雙清澈的眸子望向沈之衡,擺出一副無辜神情。
沈之衡見她沒事,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便轉身去打量那被燒毀的黃瓜藤,突然,眼角瞥見窗台上躺着一隻鴿子,他心中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便快步走過去,仔細查看那鴿子。
傳信署的信鴿,翅根處皆有特殊标記。沈之衡展開鴿翼,一眼便看到那讓他心驚的記号。他呼吸一滞,轉頭看向柳清:“這鴿子,怎麼回事?”
柳清答得幹脆:“我練噴火時它自己闖進來的,被火一燎,就掉下來了。”
沈之衡眼前一黑,顫聲問道:“那它,它腳上可有系着信筒?”
柳清點頭:“原是有的,可惜燒沒了。”
沈之衡如遭雷擊,腳下一個踉跄,捧着鴿子便往外走。柳清在後頭不解地喊:“喂,怎的拿走了?你要一個人吃獨食嗎?”
沈之衡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
沈之衡走後,柳清絲毫沒從方才的變故中吸取教訓,重整旗鼓,又練起鑽火圈來。她縱身一躍,從熊熊燃燒的火圈中翻滾而出!穩穩落地時,正好落在小鏡子腳邊。
小鏡子剛要進院子,被她這出場方式吓了一跳:“主子,莫要再練了,聽說雜耍班子已經到城門口了,明天就能進城。”
“這麼快?”柳清從地上爬起,看了看日頭,擡腳就走。
城門外,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這班雜耍伶人原是從京城來,途經清河縣,因着秦家盛情邀約,這才暫且在此落腳幾日。雜耍班子人多勢衆,便在城門外紮了營,預備明日再入城,往秦府去。
班主也是個愛湊熱鬧的,見圍觀百姓不少,便心血來潮,支了個小台子就地表演起來。
柳清站在人群裡看了一會兒,隻覺得這些戲耍技法自己也不在話下,便擠到後台去找班主,“班主老爺,您這雜耍班子還缺人嗎?我想加入。”
班主上下打量柳清,隻見她灰頭土臉,頭發還帶着幾縷焦黃,一看就是個被煙火熏黑的可憐丫頭。莫不是被哪家苛刻的主母趕了出來,走投無路,才想來這雜耍班子讨口飯吃?
班主心中暗自思忖,眼珠子滴溜一轉,語氣熱絡地招呼柳清上前,“丫頭,多大年紀了?哪人啊?來,我帶你逛逛這後台。”
柳清本還擔心班主不肯收留,見他如此熱情,心中一喜,便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編好的說辭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我叫柳兒,今年十八,無父無母,自小流浪在外,就想找個地方混口飯吃。”
班主聽她說完,臉上笑意更甚,直帶着她往裡走,“好好好,你這丫頭看着機靈,倒也适合吃我們這碗飯。隻是……我們這雜耍班子,規矩也多,可不是随便什麼人都能進的。要想留下,需得經受考驗才行。”
柳清拍着胸脯保證:“班主您放心,我什麼苦都能吃,什麼罪都能受,隻要您肯收留我,讓我做什麼都行!”
班主見她如此爽快,心中更加歡喜,“好!既然你如此有誠意,那我就給你個機會。”
他拉着柳清來到一處帳篷,指着裡面一個半人高的瓷瓶說:“看到那瓶子了嗎?你若能鑽進去,隻将腦袋露在外面,我就收你進我們雜耍班子,如何?”
柳清幼時,曾在京城的百戲大會上見過“瓶中人”的表演。
記憶中,那是一隻半臂高的瓷瓶,瓶口處露着一名女子的頭顱,那女子在旁邊藝人的指示下做着古怪誇張的表情,引得百姓陣陣叫好。
父親當時解釋說,那女子身懷縮骨功,是從小練就而成超絕技藝。柳清那時還頗為歎服。
而眼下帳篷裡的瓷瓶比那隻大得多,孩童鑽進去不成問題,但柳清一沒練過縮骨功,二是已成年,身量已定,若想鑽得進去,怕得是把四肢掰折了才進得去。
班主見她面有猶豫,也不催促,隻笑眯眯地說:“丫頭,可要想好了,這機會隻有一次,錯過了可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