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三孫子,總是一身匪氣,也不知道像誰。
秦老爺子又說道:“璋兒,鬧成這樣,下聘提親的事我看算了吧。”
秦璋:“四嬸什麼人,咱家誰不清楚,二嬸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郭氏一直縮在牆角,沒想到所有人的目光,還是聚在她身上了。
“我……”
郭氏才開口,就感受到四弟妹洪氏,投來的不善目光。
她閉了嘴,頭低下不吱聲了。
秦璋氣樂了:“行,我就這麼點事,求到你們做嬸子的頭上還給我攪和黃了。都盼着我不好是吧,那我再加把勁把名聲搞得臭名遠揚,以後幾個弟弟議親,聽到我是他們大哥,都能把人家姑娘吓跑,你們這下滿意了吧。”
洪氏哭聲逐步變小,因為她看出來,秦璋真生氣了。
守在老爺子身邊的秦珑,是去過言家的。
以他看來,言家人談吐不俗,絕不是四嬸說的那副樣子。
秦珑來到郭氏身邊:“娘,你隻管把看見的說出來,爺在這裡坐着呢,難道你連他老人家也要騙。”
還是親兒子,了解自家娘。
郭氏不喜歡冒尖出頭,但對長輩很孝順,又是敦厚的性子。
她趕緊搖頭,看了老爺子一眼,終于把事情經過都說了。
秦珑又看向柳珂,自家媳婦也點了點頭。
秦珑歎氣,他總算理解,為何言家會攆人了。
秦璟都覺得,跟着沒臉了:“娘,你這整的什麼事,我不管你了。”
說完,秦璟轉身就回了内院,走時氣呼呼的。
洪氏蔫了,心裡暗罵郭氏婆媳多嘴。
老爺子:“璋兒,就算做不成親家也不能結仇,言家是有真本事的,以後都是鄉親,你去我屋裡的隔間,選件首飾給言家送去就當賠罪了。”
秦紅霄又眼紅了:“爹,那些首飾都是我娘生前戴的,要傳也是留給我啊,你真大方,竟然拿去送破落戶家的野丫頭。”
“住嘴!”
老爺子臉帶怒容:“誰教的你們這些瞧不起人的做派,我沒有官身前也是農戶出身,如今更是丢了官職,咱們一家就是農戶莊稼人。”
看見女兒不吱聲了,但和洪氏這個媳婦一樣,都是滿臉的不服,老爺子又說道:
“言家那個兒子,進趟山就能獵回來狍子,有這樣的哥哥,沒咱們送去的吃食,人家也有本事吃飽飯。”
老爺子看了眼,走出屋的秦璋又道:“昨天璋兒還說,言家姑娘識文斷字,她母親是懂醫術的,這樣人家出來的姑娘,一袋大米就去下聘,這不是往人家臉上抽巴掌,老四媳婦你也别怨孩子埋怨你,你這個做嬸子的啊,實在是沒把事情辦明白。”
老爺子把事情攤開講明白了,洪氏也知道是自己的小聰明,把事情辦砸了。
洪氏都開始擔心秦璋這個渾人,不會找她算賬吧。
秦璋哪有空搭理這個小嬸,他拿着兩件首飾已經趕去言家了。
他才把門叩開,迎來的就是言朝伸出來的拳頭。
結結實實一拳打在鼻梁上,秦璋把臉上的血抹掉,毫不在乎的笑了:
“言家兄弟出氣沒,不夠再來一拳。”
言朝:“你當我不敢啊!”
又是一拳打過去,秦璋看言朝是雙影的了。
他還看見,言家妹子也站在門前,果然是被打懵了。
秦璋晃了晃頭,再睜眼,言今依舊在。
“今今,你肯出來見我就好。”
言今笑道:“總要當面把東西還給你,交接無誤,也省得你家裡人還要再登門,我言家實在無福招待。”
言朝一臉心疼,他家今今就是脾氣太好,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親自出來還東西。
秦璋腦子活絡豈會聽不懂話音兒,這是好脾氣?
這話裡句句帶刺,分明就是惱了。
“東西我拿走,省得妹子看着生氣。”
言朝要去搬,秦璋又道:“事是我秦家辦錯了,怎敢再勞兄弟辛苦,今今你給我帶個路,我自己去搬就成。”
正所謂擡手不打笑臉人。
秦璋不但一直挂着笑臉,姿态更是放得極低。
就連言朝都不好再說什麼。
言今颔首,示意秦璋跟她進院。
秦璋快步追上去,到了言今身邊,他拿出一支嵌珍珠的黑貝母簪子。
接着又拿出一對珍珠銀流蘇的耳墜,在言今的眼前晃啊晃。
言今:“這是作甚。”
秦璋:“想博妹子一笑,咱不生氣了,好不。”
言今隻是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指了指柿子樹下的石墩桌子,秦家的東西都擺在上面。
“你清點下,趕緊搬走吧。”
卻不料,秦璋坐在石墩凳上不起來了。
言今皺眉:“還不搬。”
秦璋笑了:“我若不說搬東西,你兄長剛才像門神似的杵在那,我能進得來嘛,走可以,但你得叫我把話說完,犯了罪送去衙門的,還給個申辯機會呢,今今你也太狠心了。”
秦璋一身的市井氣,一會耍诨一會裝傻,就像塊滾刀肉,言今還真拿他沒轍。
說也不走,臉皮還厚,言今也不能伸手去推他起來。
叫言朝來是能把人攆走,但秦璋一定是鼻青臉腫被打出去的。
想在清石村落戶,言今也不願真的和秦家鬧得太難看,否則她也不會剛才趕到大門那,攔下自家哥哥還要打過去的拳頭。
言今:“好,你說我聽着。”
秦璋坐正身子:“昨天你不收銀子,我又實在想你能吃好穿好,就拿錢買的這些吃用之物,你想想我連給你二錢銀子都舍得,我能幹出用一袋米下聘,如此輕賤你的事情嘛,這都是我小嬸擅作主張。”
言今:“我知道。”
“對,我就曉得你不知道這些,才……”
秦璋錯愕了下:“你知道。”那怎麼還氣成這樣。
言今在桌子另一側的石墩凳落座。
看了眼一臉不放心,要走過來的言朝。
她沖着自家哥哥搖搖頭,示意他别過來。
“今今。”
秦璋喚得很輕聲,他都沒想到,自己這張嘴還能發出如此輕柔的腔調。
喚得秦璋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言今:“我沒事,你四嬸替你來說親是真,送聘禮卻是假,她那些話也不是你的本意,雖然秦保長你言語輕浮,行為莽直想一出是一出,但你昨晚話裡的赤誠,我看見了,也願意相信。”
秦璋:好像被誇了,又好像被挑毛病了,心情很複雜。
同樣心情複雜的還有言今:“我從小過得還不錯,後來家道中落,才落得這般光景,但我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被标價,而且隻值一袋米的價錢。”
秦璋急得都站起來了:“妹子,你可别這樣說,我聽着怎麼心越來越慌了……”
言今笑着示意他坐下:“我确實氣,但和你無關,與你嬸子也關系不大,我是氣自己,氣我為何是女兒身,什麼都做不成,什麼也改變不了。”
這些話,言今能同一個外人講,偏偏無法同家人開口。
想到母親自責的眼淚,想到哥哥會更加拼了命的幹活賺錢,言今怎麼說得出口。
洪氏今天一番話,不過是導火索罷了。
言今就是不甘心,雙手在衣袖裡緊緊握着,眼底也泛了紅。
忽然她的發髻被扯動了,言今回過神來,就看見秦璋傻樂着誇她好看。
伸手一摸,發髻旁多了支簪子。
言今心裡苦笑,她難得說幾句真心話,卻是對牛彈琴,言今伸手要把簪子從頭上拿下來。
秦璋忙攔道:“别摘啊,戴着好看,女子怎麼了,我要能生成你這麼好看,我就學戲文裡的傾國禍水,迷倒整個村,不對是整個縣的男人,叫所有女人都妒忌我,想想都他娘的過瘾。”
言今啞然,何止是對牛彈琴,她都有點好奇秦璋的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誇女子貌美,竟然是鼓勵人去做禍水,言今也算長見識了。
秦璋又将一副耳環,舉到了言今面前:“言家妹子你識文斷字,但在我瞧着,恰恰是書看得多了,才被那些個大道理困住了,什麼三從四德,女則女訓的,我就隻說一件,哪個男子不是女人生的,誰敢不孝順家裡老娘,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說完,他擡頭看了眼天,晴空萬裡,秦璋又道:
“遠的不說,就說我自己家,我爺年輕時,就是我奶管家。我那倆叔叔到了各自院裡,也是我嬸子們當家,你看我秦家日子過得多紅火。你沒瞧上我不要緊,今天把話說開,我保證以後再見到妹子規規矩矩,不會因為我叫你被人說閑話。但你總要嫁人,切記别覺得女子就該低人一等,你就得找個讓你當家做主的夫君,那日子過得才能舒心。”
反正他二嬸,四嬸在秦家,秦璋瞧着,過得都挺不錯。
尤其洪氏這個小嬸,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的,整個村裡,秦璋都找不到第二個,比她還圓潤的了。
秦璋把珍珠耳墜放到桌上,這次起身後是真準備走了。
結果身後,傳來言今的聲音:“所以簪子和耳墜是聘禮,之前說好的地契田産呢。”
秦璋正扛起米袋,整個人一慌,手裡沒拿穩整袋米撒了一地。
“今今,你……你可别逗我。”
秦璋轉過身,緊張到都不會笑了,但心裡頭又實在激動,弄得嘴角一抽抽的往上咧。
言今:“兩件事,你答應了,我便答應了。”
秦璋一個箭步沖回到桌邊:“成,我答應了。”
言今啞然:“我還沒說什麼事呢。”
秦璋已經沖着天舉起三根手指了:“别說兩件,十件百件我都答應,成親後我都是你的了,除了這條命給你我就死了,别的都好說。”
言今低笑出聲:“你先聽我說完吧,其一地契田産,你找裡正和秦家長輩作保,劃到我母親名下。她生養我一場,以後不能在身邊盡孝,得給我娘備好将來養老的一份倚仗。”
秦璋隻猶豫了一下,就點頭答應了:“成,第二件呢。”
言今看着他,緩緩站起身:“大婚後,我要當家做主,你得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