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枇杷這一連串的問話,楚清阮不禁揉了揉太陽穴,眼中透着濃濃的疲憊,“枇杷,現在什麼時辰了?”
枇杷指了指用油紙糊着的窗戶,回道:“小姐您别看外面天色這般黑,現在已過卯時了。”
說着枇杷點上四周蠟燭,室内頓時亮堂起來。
“噼啪”一聲,楚清阮下意識地看向燭台,此刻室内昏暗如同夜晚,暗黃的燭光搖搖曳曳,竟像極了那人幽深的眼眸。
楚清阮心中頓生一陣寒意,失去的記憶突然回籠。
見她怔愣出神,枇杷眨了眨眼,關切地問道:“小姐,昨日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楚清阮臉色蒼白,半回憶半回答地說道:“我昨日在公主府,不慎濕了衣衫,一個侍女帶我去屋子裡換,卻不想那屋裡有一個男子,他看向我的目光中并無意外,像是專程在那兒等我,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眼見嘉純縣主等人就要進屋子,我心中一急便暈了過去……”
說到此處,楚清阮不由皺了皺眉,“枇杷,我是怎麼回來的?”
枇杷的嘴早已驚訝的合不攏,這怎麼去個公主府能發生這麼多事,顫着嗓音回答:“就,就是公主府的馬車送您回來的。”
公主府的馬車?
“送我回來的人,可有說什麼?”
枇杷認真地回憶片刻,回道:“就說小姐您在宴席上身體不适暈了過去,公主府作為主人家自然是要把您送回來。”
楚清阮不解地蹙了蹙眉,這理由聽上去似乎十分合情合理……可公主府的人為什麼要替她掩蓋,或者說替那個男子掩蓋。
還有那個丫鬟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那個男子,究竟又是誰……
楚清阮摸了摸身上,衣服還是昨日那件,身體也并無異樣,那男子并沒有對她做什麼,甚至為了克制自己,任由她用銀簪紮他。
對了,她的銀簪呢?
楚清阮摸了摸腦後,那裡空無一物,急聲問道:“枇杷,我的銀簪呢?可是你幫我收起來了?”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枇杷卻隻搖了搖頭,“小姐您昨日被送回來時,身上多了件白色披風,發間卻并無簪子。”
楚清阮看向自己的掌心,那裡還留有水蓮花瓣的壓痕,可想而知昨日她握的是有多緊。
見她神情沉肅,枇杷故作輕松地調侃起來:“小姐您去了公主府一趟,莫名其妙遇到個陌生男子什麼都沒發生,卻把簪子丢了,難道那人是沖着簪子來的?”
枇杷說着把自己都逗笑了,“那簪子做的那般精美,說不定裡面真就藏着什麼藏寶圖,或者前朝秘密!說不定就在簪管裡,或者就在那水蓮綴着的藍色珠子裡!”
聽着枇杷一闆一眼的講述,楚清阮終于忍不住彎唇一笑,用手刮了刮枇杷鼻頭,嗔道:“你這丫頭,怕不是平日裡稀奇古怪的話本看多了吧。”
“小姐您終于笑了!”枇杷笑的雙眉彎彎,“小姐您笑出來就好,咱們快洗漱吧,不然遲了您又要挨罰。”
楚清阮點了點頭,暫時将此事放下,想來是她昏迷後不慎将簪子丢在了那個屋裡,以公主府的氣度自不可能貪她一支簪子,日後再擇機拿回來便是。
窗外倏然風起,春日早晨的寒風透過窗縫吹進屋來,楚清阮忍不住輕咳一聲。
枇杷懊惱地自責:“都是這屋子太老了,我已經拿棉條把能堵的都堵住了,可還是有風透進來。”
“無妨,是我自己身體弱。”楚清阮掙紮着坐起身來,卻突然一陣眩暈襲來。
她自從來到京都後,每日她都要幹活幹到深夜,卯時剛過便要去夫人屋中請安,每日晨昏定省不能有絲毫懈怠,本來健康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孱弱了下去,每日起床便愈發困難。
可楚家畢竟沒有短了她的吃食,而阿娘獨自在城外莊子,想必更是備受磋磨。
自從阿娘的存在被蔣氏發現,父親被迫将阿娘接回京城,祖父祖母自然也不能再單獨留在應州。蔣氏嫌棄祖父祖母粗鄙,把他們打發到了城外的莊子上去住,竟讓阿娘也一道前去,可恨阿娘對祖父祖母素來恭敬有加,那對老匹夫竟恨上了阿娘,認為都是因為阿娘蔣氏才不讓他們同住。
還有她那失蹤許久的妹妹,小妹本就眼盲,一人流落在外不知要吃多少苦……
楚清阮用力地站起身,眼裡已是一片堅毅,身後的燭火搖搖曳曳,女子清冷的臉龐似是染上雲霞,如明珠生暈,明麗無雙。
洗漱完後,她坐到鏡前,任枇杷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發。
她看着鏡中格外認真的枇杷,忍不住柔聲說道:“枇杷,你早已不是奴籍,卻還一直悉心照顧着我,若是沒有你,在這楚家我恐怕更加難熬。”
在楚府,别的庶女院中都會有幾個負責掃灑的丫鬟小厮,唯獨她,隻有枇杷一人。
枇杷依舊專注着手中動作,滿不在乎地說道:“服侍小姐是枇杷的榮幸,當初若不是小姐挑中奴婢,奴還不知道要被賣到何處,更何況小姐這麼美,奴婢每日看着心情也是極好的。”
枇杷将一根木簪插過楚清阮如墨的烏發,看着眼前沉靜的女子,阿願忍不住再次歎道:“哪怕是這樣尋常的衣服,也掩蓋不了小姐的姝麗容光。”
楚清阮唇角笑意卻漸漸消失,這世上許多好看的皮囊下,藏着的卻是一顆狠毒的心。
她的樣貌很好地繼承了父親和阿娘,阿娘當初便是整個芙蕖縣有名的美人,和父親也算佳偶天成,卻不想父親早就靠着俊朗的皮相入了尚書府千金的眼。
雨下了整夜,路上的鵝卵石頗為濕滑難行,偏生她住的破敗院子極為偏遠,枇杷扶着她一路快步,終于将将趕在卯時三刻前趕到了主院。
枇杷上前一步替她掀起門口竹簾,兩人繞過紅木的百花屏風走到堂中,夫人蔣氏、兩位姨娘,楚清瑤、楚清甯、楚清夢都已到了。
讓她驚訝的是,就連她那許久未見的父親,楚望儒,也正端坐在蔣氏旁邊,難道今日無需上朝?
她恭順地向坐在兩邊的姐妹一一點頭行禮,不出所料地隻有楚清甯回應了她。
最後走到正堂前方,對着上首的楚望儒和蔣君如,恭恭敬敬地磕頭請安。她将頭低低地埋在地上,卻久久沒有聽到讓她起來的聲音。
楚清阮心中蓦然一沉。
“瑤兒,你方才說的事可當真?”一個有些嚴肅的男子聲音在上方響起,正是楚望儒。在子女面前,楚望儒總會維持一副威嚴的父親模樣。
楚清瑤坐在左手邊的玫瑰椅上,極其認真地點了點頭,“阿爹,我保證這件事千真萬确。昨日楚清阮離席後,我擔心她會做出有辱門風的事便悄悄跟了上去,結果,我竟然看到她和瑞王從同一個屋子裡出來,并且瑞王殿下出來時臉色極其陰沉!”
楚清瑤眸子裡閃爍着興奮的暗芒,她夢裡發生的事,在現實裡也逐一發生。
她果然是天選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