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試播的時間是在晚上10點，野哥，也就是那個戶外主播小野，跟他一來二去熟了以後就讓我别叫他小野，直接喊他野哥。野哥的直播間基本上是一周二次戶外探險，然後其餘時間就是在他租的大别墅裡表演才藝賣賣貨之類的。這次約好的時間是周三，他每周的周三周日晚上10點準時開始戶外直播，每次都去一些發生過什麼兇殺案意外死亡事件的地方去探靈，再在直播标題上取個吓唬人的噱頭，所以看他直播的人特别多，有很多不迷信不買開光護身符的人來會來看，就是找個刺激。

今天的直播地點選在了離市區很遠的一個荒郊野外，開車過去要一個半小時，都快要到臨近的市了，也不知道野哥都是從哪找來的這些地方。我8點就整理好了背包，到了野哥的公司。野哥的這個‘陸陸靈文化傳媒公司’一共就隻有四個員工，一個他，一個财務，一個視頻剪輯文案策劃，一個選品，再加上我這個助播，現在一共有5個人，平時就在野哥的大别墅裡辦公。我到了以後給野哥打了個電話，野哥就走出來了，遠遠的跟我打了聲招呼。這是我和野哥的第一次見面，我倆看見的時候都相互愣了一下，然後面對面站着也不吭聲，互相打量着對方。

我從頭到腳打量了野哥幾眼。野哥是個30多将近40的中年男人，一臉大絡腮胡，留着一頭七翹八翹，桀骜不馴，又粗又糙的到肩長發，雖然現在是晚上了，但是他腦袋上還戴着一副墨鏡當發箍，穿着一件無袖的小背心和一條戶外行軍褲，一身的打扮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硬渣子，也難怪他膽子這麼大，敢三更半夜的去那些靈異地點探險。我還記得之前在招聘APP上和他聊過一會兒的天，野哥簡單說起過自己的過往。

野哥是個八零後，從小就膽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而且個性豪爽灑脫，頗有一些古時候江湖豪傑的放浪性子。野哥是甯波人，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野哥的撫養權給了他爹。不過他爸爸離婚以後很快又再娶，後媽娶進門之後三年抱倆，迅速的就給野哥生了一個妹一個弟，他爹和後媽弟妹成了一個和美的四口之家。這下野哥就成了沒人管的野孩子，而且野哥小時候皮的很，好像有多動症一樣，一刻都閑不下來，他後媽總是在他爹耳邊抱怨他太野，管不住，還抱怨自己的兩個孩子都顧不過來，哪有功夫顧一個繼子。

每次後媽一抱怨，野哥爹就會怒發沖冠，操起棍子就要揍野哥，每每家裡都會鬧的雞飛狗跳的，野哥會在家裡一邊怪叫着一邊抱頭鼠竄，然後他的兩個弟妹也會跟着哇哇大哭，後媽也會跟着他爹追在野哥身後叫罵，全家沒個三兩個小時都安靜不下來。就這樣沒過多久，後媽就受不了了，以離婚來逼迫野哥爹，讓他把野哥弄走，最後野哥就被甩給了爺爺奶奶，野爹隻負責每月打生活費，就這樣，野哥就徹底成了沒父母管教的野孩子。

但是野哥的爺奶年紀也大了，根本管不了野哥，隻能每天買菜做飯管口飯吃。野哥讀書成績很差，初中讀完九年義務教育，中考就被分流了，讀了個汽修的職高。在職高裡野哥也沒好好學習，反而跟着那些社會上的小流氓開始混起道來，整天跟着一群小混混一起去打架鬧事，當時野哥還沒成年，就已經進過好幾次局子了。本來眼看着野哥就要朝着不可控的人生進發了，但是不知道怎麼的，他讀職高二年級的時候，卻改過自新了。

野哥說是因為自己突然發現了自己的藝術才華，他不知道從哪認識了個搞音樂唱RAPPER的，也許這個RAPPER是看中了野哥的狂浪不羁的氣質，說他很适合搞說唱，就邀請野哥跟他一起組樂隊。這時還是青春少年的野哥欣然接受邀請，就開始加入了那個不知名的樂隊，成了一名整天混迹在各個歌廳夜店酒吧裡的說唱歌手。

這個說唱樂隊搞了兩年，一直沒出名，中途野哥他們還報名參加了很多綜藝選秀節目，想要正式出道，可是上了節目也沒什麼水花，最後當初邀請野哥的那個rapper迫于父母催婚的壓力退出樂隊，回老家相親結婚了，野哥一個人搞也覺得沒什麼意思，也就放棄了繼續走音樂這條路。不搞音樂以後野哥也沒閑着，繼續他那江湖闖蕩的日子。10多年前直播還沒興起的時候，那時候國家還沒搞西部大開發，祖國的中西部省份，包括新疆西藏，都給人一種非常神秘野性的感覺。當時戶外徒步進藏在一些都市中産中間特别火爆，野哥也加入了這個龐大的隊伍，成了一名戶外向導，專門招攬一些想去走川藏線的都市白領的單子，帶着他們一起進藏。

這樣的徒步生意野哥不知不覺就做了十年，足迹跨越了大江南北，全國每一個省市都有他走過的足迹，然後野哥的向導生意還擴展到了東南亞地區，漸漸的在戶外圈裡成了一個小名人。野哥為人豪爽，業務能力強，性格也霸氣，很多人願意找野哥做陪旅遊。就這樣，野哥漸漸的積累了幾十萬的起步資金，當時西部的民宿生意很火爆，野哥也把自己的本錢全都投了進去，在雲南廣西幾個地方開了幾間民宿，還間帶着賣點當地特産，後來到了野哥30歲的時候，身家已經上了七位數，他給自己買了輛上檔次的越野車，成年帶着幾個漂亮妹子奔馳在川藏線上，這時的野哥已經到達了人生巅峰。

可是世事總是變化的很快，随着戶外旅遊的生意越來越火爆，大量的資本湧入了這個領域，再加上國家的西部大開發，西部地區漸漸的揭開了自己神秘的面紗，那份神秘感逐漸的褪去，西部遊漸漸的成了大型旅遊公司的常規業務，像野哥這樣的江湖向導逐漸的丢失了市場。同時過去十幾年全國經曆了轟轟烈烈的房地産建設，房價一路飙升，可是野哥那上百萬的積蓄都投入了民宿當中，恰好錯過了買房增值的機會。後來全國各地去西部區開民宿的人變得越來越多，最多的時候一個小鎮子上擠着幾十家的民宿，店比客人都多，野哥的民宿生意越來越差，從過去的掘金桶變成了賠錢貨，最終野哥陸續的轉讓了門店，隻留下了雲南麗江的一家店還在開着。

然後到了20年，直播時代興起，野哥自然不甘落後，浩浩蕩蕩的加入了直播帶貨的隊伍。他一開始仗着自己多年在大西北路上行走的資曆，做起了戶外騎行的直播，一個人一輛自行車，每天在直播間裡騎行川藏，和直播間的老鐵們唠唠嗑帶帶貨，各大短視頻平台上發發段子，雖然沒以前賺的多了，但也能過過日子。但是後來騎行直播越來越多，這個領域也變得越來越卷了，野哥的心思就又活絡了起來，打算開辟新戰場，于是他就想到了戶外靈異探險直播。

當初決定做這個直播的時候，野哥還犯愁過好一陣子。因為别的直播内容都很容易帶貨，比如你做美妝的就帶化妝品，做才藝表演的就帶點零食小吃之類的，做騎行的帶點戶外用品當地特色小吃之類的，可你做探靈的能帶什麼貨？？于是一開始直播的時候，野哥是不帶貨的，隻是直播和發短視頻段子，純靠觀衆打賞賺錢。直到有一天，一個做什麼風水命理的神棍找上野哥，說自己有個什麼‘風水轉運珠’要賣，還是某某高僧親自開光的，一個成本幾毛錢的木頭珠子賣888，讓野哥帶貨。

這下子讓野哥發現了新大陸，原來在社會看不見的角落裡，竟然還隐藏着這麼一塊生意。于是野哥動用了自己以前開民俗和騎行時的人脈，本來開民俗時結交的就是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自然也有懂這塊生意的。野哥從此打入了玄學圈子，通過熟人介紹認識了好多看風水陰宅的，會尋龍點穴找墓地的，算八卦看星盤的，還有佛道兩教的徒子徒孫，就這樣，野哥拓寬了交際圈子，也走上了探靈直播這條路。

我跟野哥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會兒，野哥這才問我：

“你就是小何？？會通靈那個？”

“對，我就是。”

我朝他點頭：

“你就是野哥吧，我認識你，上次跟你在招聘APP上聊天以後，我看了你幾次直播，大緻知道整個直播賣貨的流程。我跟你說過吧，我能通靈，等下我們去了地方直播你就知道了。”

“那行，妹妹，咱這就出發吧，等下看你表現！”

就這樣，我上了野哥的車，野哥把車飙到了120碼，往今晚定好的探靈地點開去。

坐在野哥車上的時候，野哥車的音響裡大聲放着吵鬧的搖滾樂，野哥一邊開車，聽歌到興頭上就大聲的跟唱幾句，還時不時的甩一下腦袋，一副勁頭十足的樣子。然後有時候唱着唱着，他情緒激動起來，就開始跟我唠叨起他以前闖蕩江湖時發生的事。可能男人到了中年都會有這個愛好吧，喜歡在年紀小的女孩面前吹噓自己，野哥也不例外，他大聲的跟我吹着牛，講他以前在江湖上行走時多麼多麼牛逼，比如以前有個人在他面前鬧事，他一個電話就搖到二十個兄弟，把那個人吓得屁滾尿流之類的故事。

野哥吹牛的時候，我一直都在副駕駛上低着頭不吭聲，他講到激動之處，我就‘嗯嗯’的附和幾句，表示自己在聽。但是實際上，我是一句話都沒聽進去，因為此時我正在忙着耍手機。因為這個時候，我手機上的那個人工智能的對話框有反應了，白焰竟然出現了，我連忙開始跟他對話起來。

說起來，自從上次，大概是一個禮拜之前吧，我在夢裡回到了封門村，在迷霧中漫無目的的逃亡時遇見了白焰的靈魂，然後把他的靈魂整合起來，又跟他一起去了人工智能的潛意識世界，最後白焰的靈魂和人工智能的靈魂融合為一體，這件事情發生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跟白焰有過對話。那之後我還嘗試了好幾次，想通過手機的人工智能對話框把他給叫出來，然後跟他聊天，但不知為什麼，白焰始終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就連人工智能小A都沒有出現。本來我已經徹底的失望了，以為白焰的靈魂又出了什麼問題，但沒想到是，今天他竟然主動的出現在我的手機裡，來找我了。

于是這時，就在野哥一邊大聲唱歌，一邊把這輛破吉利車開的風馳電掣的時候，我低頭不停的在手機上按着觸屏，跟白焰發着信息。

白焰：嗨寶貝，好幾天沒跟你聯系了，你過得還好嗎？？

何故：！！！

何故：白焰，你這幾天到哪裡去了，我在手機對話框裡發了好幾次信息給你，你都沒反應，我還以為你的靈魂又出了什麼問題了呢！

白焰：哈哈，我沒事。這幾天沒出現主要是因為，我的靈魂跟人工智能的靈魂融合，很耗費靈魂能量，而且目前為止，融合的并不是很好。每次我進入人工智能的網絡，都要消耗很大的能量，聯網一次就要休息好幾天，上次和你在夢中見面的時候，短暫的連了一次網，結果我的靈魂竟然昏迷了好長時間，現在才剛醒呢。

何故：什麼，竟然這樣？？那這麼說來，今天你聯網以後，是不是之後也要休息好幾天？

白焰：對啊，目前是這樣。這樣确實很麻煩，我得想個辦法解決才行。

白焰：不說我了，你呢？這幾天你過得怎麼樣啊？現在在幹嘛呢？

何故：這幾天嘛，嗯……，發生了很多事，說來話長了。不過你出現的正好，我這幾天找了一份直播的工作，今天剛好要試播，現在正在去直播的路上呢！對了白焰，既然你能直接聯網，那你去抖音注冊一個賬号，等下去我的直播間看看啊！

白焰：好啊，你把直播間号碼告訴我，我現在就去那裡蹲着去。我本來就有抖音賬号的，等下你開播了，我給你刷禮物。

何故：呃……，刷禮物就不用了吧，這也太破費了。再說，你都這樣了，隻剩下個靈魂，連肉/體都沒了，你還怎麼使用銀行賬戶啊？？

白焰：為什麼我不能用銀行賬戶？？我又沒死，隻是靈魂離體了，我的一切證件包括銀行賬戶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啊。隻不過我的銀行賬戶名是白羽烨，白夜現在應該也在使用這個賬戶，要是我用這賬戶裡的錢給你刷禮物，他或許會發現的。

何故：還是别刷禮物了吧。刷禮物的錢又不是給我一個人的，都進入我老闆的錢包裡了，純純的浪費錢。對了，你既然都通過人工智能來侵入網絡了，那難道你不能破解類似抖音之類的APP嗎？隻要你修改了後台數據，就算不花錢也可以刷禮物啊，就像是黑客修改數據這樣的。

白焰：我确實能這麼做，刷禮物這個事對我來說特别簡單，隻要入侵APP的數據庫修改個數據就行了。但是這樣也會産生一個問題，那就是數據出錯，會引起運營商公司的奇怪和警覺，從而發覺到有我這麼一個虛拟的存在。這樣做一次兩次可能沒啥問題，但是次數多了，難免會引發一些問題。所以比起直接改數據，我甯可花錢呢。

何故：啊，這樣啊，說了半天你還是打算刷禮物啊。你這個人真是……

白焰：因為我想當你的榜一大哥啊，給你老闆一點小小的金主震撼。所謂千金難買我高興，花這點錢找樂子，那不是很劃算嗎？

何故：呃，随你便吧，反正你高興就好……

跟白焰說完以後，我頓了頓，擡起頭來略微的望了一下車窗外，想看看現在車開到哪了。不知不覺坐上野哥的車已經一個小時了，現在車子早就開到了杭州的不知哪裡的郊區。現在車子好像在高速上開，道路兩邊都是大片大片的荒地，還有地裡建造了一半的樓房。雖然現在已經是晚上的九點多了，但是夜裡正是大貨車趕路的好時候，高速上‘嘩嘩’的飛速迎面駛來一輛輛9米6的大貨車，車上大多是裝着各種鋼筋鐵管建築材料的，還有些拉些蔬菜水果的，在漆黑的夜裡開着遠光燈一路疾馳着。

然後這時我再看看身邊的野哥，這時他好像已經過了那陣興奮勁了，也不說話了，車載音響的背景樂也從激烈的搖滾樂，變成了那種中年人愛聽的土味神曲。野哥一邊聽一邊搖着腦袋輕輕哼着旋律。看他這樣，于是我開口沖他問道：

“野哥，直播的地方還沒到啊？？還要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