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跟野哥兩個人,已經走到了這個隧道的差不多350米深的地方。原本地上一直鋪着水泥路,地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偶而橫在路中間的鋼筋柱子,還有厚厚的塵埃,但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東西。然而到了這裡,地面上開始出現了一些讓我意想不到的東西。
最初看到的是一個洗臉盆,倒扣着扔在地上,上面落滿了灰塵。這個臉盆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上面畫着那種八九十年代流行的火紅牡丹花,看樣子是以前的那個施工隊留下的。
然後就在離這個臉盆不遠的地方,地上開始陸續的出現了其他的生活用品。有那種方形的鋁飯盒。那種飯盒我隻在我爸年輕時候拍的老照片上看到過,據說九十年代的時候,人們每天上班之前,就用這種飯盒裝上米和菜,然後去單位那的大蒸箱裡蒸熟了吃。還有幾個很大的搪瓷杯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其中有個搪瓷杯正面正好對着我,我遠遠的看過去,隻見上面寫着一行小字:1996年勞動節紀念,字旁邊圍着一圈紅花,看上去特别有年代感。
然後我們又往前走了幾步,地上倒着幾個灰撲撲的低矮木頭小闆凳,長度剛夠一個人坐,可能是那些施工隊的人平時吃飯休息的時候坐的吧。闆凳旁邊還直直的放着幾個暖水壺,也是九十年代流行的款式,暖水壺都是鐵皮做的,體積很大,壺身有大紅的還有淺粉色的,上面依然畫着大火的花朵,有一個暖壺上畫的是遊動的金魚,還有一些綠色的水草,倒是挺好看的。
看到這裡,野哥沖我回過頭,對着我手中拿着的直播手機鏡頭開始說道:
“家人們,你們看啊,這裡地面上開始出現一些生活用品了,從這裡面咱們能了解一些信息啊,也就是說,當年,也就是1995-1998年間,建造這個隧道的這個施工隊啊,都是住在這個隧道的工地裡的,不管這個隧道是在挖地基的時候,還是已經造好快要通車之前,他們都是直接住在隧道裡的啊,幾百個人幾年時間都在一起同吃同住啊。咱們要是繼續往前走的話,說不定還能看到他們臨時搭的用來睡覺的棚子。”
“九十年代的建築隊條件遠遠沒有現代那麼好,沒有那種現在常見的集裝箱闆材搭的工棚,所以一般都是搭個草棚子住的,能夠遮風擋雨就行了。不過呢,浙江這邊的天氣也還可以,冬天的時候不是非常冷,最冷的時候也就零度左右吧,穿個棉襖就能挨過去,不像東北啊,東北冬天你要是不通暖氣不燒煤爐子,到了零下三四十度的時候那是真的會凍死的人啊。”
“家人們,看樣子,我們再往這個隧道裡深入一點,就會看見當年工人們住的工棚了,沒準能在那裡發現一點其他的真相。好,新來的家人們記得給野哥點點關注點點贊,繼續跟着野哥的直播鏡頭,發掘當年修建這個隧道的施工隊工人們死亡的真相。”
說罷,野哥就重新轉過頭,大踏步的帶頭往前走去。可我并沒有馬上跟在他身後走去,因為此時在我的眼中,那股子強烈的幻視又無聲無息的重新出現了。
我又一次看到了水。
那股子乳白色的,充斥着強烈塑料臭味的工業廢水。
這時,這些乳白色的水正‘噗嗤噗嗤’的剛才那些或直立,或倒在地上,蓋滿了塵土的搪瓷杯,塑料臉盆,方形鋁皮飯盒,還有沒有蓋子的鐵皮暖水壺裡‘噗噗噗’的冒出來,很快就在整個隧道的水泥地面上積成了一大灘乳白色的水。緊接着,我看到無數雙跟剛才一樣,慘白色又皺巴巴皮膚的人手,慢慢的從水裡升了上來。那些手密密麻麻的,看上去有好二三十雙,就這麼直挺挺的張開五指立在水面上,水剛好沒過了他們的手腕。
這些事它們先是靜靜的直立着,一動也不動,然後我才發現,這些人手的皮膚好像有什麼不對勁。仔細看的話,這些慘白且潮濕皺巴的人手皮膚,好像是得了嚴重的皮膚病似的,好多人手皮膚上都有那種類似濕疹的密密麻麻的小水泡,有些還破了,整塊皮膚流着白色的濃水和滲出的淡紅色的血液。這些人手上全都東一塊,西一片的長着這些紅點和濕疹,看上去就很癢的樣子。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突然之間,那些人手就突然動了起來。他們原本張開的五根手指,開始完成爪子的形狀,開始相互撓起癢來,發出密集的抓癢的‘莎莎’的聲音,很快他們各自的手背手指還有手腕上,就被尖銳的爪子給抓的滿是一條條的抓痕和血絲。
這時我才看清楚他們手指頭上的指甲。這些人手的指甲很奇怪,甲面上全都渾濁了,而且發黃發黑,甲闆還很厚,感覺很像是得了那種灰指甲的樣子,這也是一種很嚴重的真菌感染病。總之,這些慘白的人手,不管是皮膚上還是指甲上,都像是得了傳染病,正在相互拼命的撓癢癢。
我靜靜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這一片幻象,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這些幻象并不隻是我的幻視那麼簡單,它們似乎想向我傳達些什麼。話說回來,雖然我得了精神分裂症,時常産生各種不明所以的幻覺,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是不是說明,我這個人的通靈能力很強呢??都說所謂的‘靈’,其實就是能量的一種振動頻率,隻是這種頻率,普通人的大腦接收不到,而我的大腦因為精分的關系,卻能夠獲得這種能量和信息,所以才能夠通靈。假如真是如此的話,會不會此時我所看到的幻視畫面,就是殘留在這條隧道裡的那些枉死的怨靈,想告訴我的某種信息呢?
這些會不會和當年這條隧道裡工人全滅的真相有關??
我又仔細的回想了一遍,從剛才起我所看到的幻視畫面,可以提取出這幾個關鍵詞:
污染的水源,皮膚病和灰指甲,溺死在水裡的人。
一切幻覺都圍繞着這三個關鍵字展開,隻是這三者之間的關系,目前還不清楚,需要我尋找更多的線索把它們串聯起來。
我站在原地,手裡拿着直播手機,這麼迷糊想着的同時,野哥已經往前又走了50多米。他還是照例每走過15米的距離,就彎腰從地上撿起那個渾身紮滿繡花針的巫毒娃娃,然後把一顆白水晶塞進娃娃的小衣服裡,用這樣的方式來淨化巫毒娃娃。可是當野哥又一次拿起一個娃娃淨化的時候,當他把水晶塞入娃娃衣服,淨化完成的那一刻,我清楚的又一次聽到了那個詭異的男人笑聲。
“呵呵呵。”
這男人的笑聲還是那麼陰森冰冷,帶着點莫名奇妙的陰陽怪氣,就像是街頭最嘴碎最愛嚼舌根的人發出的冷笑一樣。而且奇怪的是,上一次這男人的笑聲,離我們起碼有二三十米遠,可這次卻又明顯的走近了些,感覺離我隻有幾米遠的距離了。
我感覺似乎随着我們不斷的淨化這些巫毒娃娃,這個冷笑的詭異男人,好像從某種束縛中被放出來一樣。
不過看野哥的樣子,他并沒有聽到這男人的笑聲,看來又是我的幻聽,我也不好對他說什麼,于是還是跟着他的腳步,繼續往隧道裡深入的走了進去。
随着我們越走越深入,這時隧道滿是鋼筋碎石和塵土的龜裂水泥地面,地面上的生活用品變得越來越多了。一路走過去,我看到地上扔了好幾塊洗臉的毛巾,布料早已變得幹涸僵硬了,還能看見擠過的牙膏,一片片的刮胡子的刀片,還有九十年代常見的那種真皮的皮帶,沒有油的打火機,一些早就變得灰撲撲的廢紙片,以及一些九十年代香港女明星的海報。
最後再往前走了會兒,大概走到隧道的正中央的深度,也就是500多米的地方,終于出現了工人們曾經居住過的工棚。九十年代建築工人的居住條件真的非常艱苦,所謂的工棚就是真的棚子,就是用鋼筋搭幾根柱子,然後在拉上粗布,相互隔開十幾個小房間。因為棚子是搭在隧道裡的,有隧道遮風擋雨,也就不需要搭那種集裝箱的工棚了,直接拉條布隔開居住空間就行了。每個棚子的空間也不大,也就十個平房的樣子,裡面剛好夠放下四張上下鋪的單人床,一個棚子睡八個人,初次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空間了。
我跟野哥好奇的往其中一個工棚裡探頭看了眼,棚子裡放的那幾張上下鋪,大部分都是光秃秃的,上面沒有褥子和被子,隻剩個木闆條,但是有一張床上還整齊的鋪了一層床單,這床單也早已落滿了灰塵,發黃發爛了,要是走近點聞,還散發着一股黴味兒。然後這時,我眼尖的在這張床的一個角落,發現了一個很老式的錄音機,挺大一個,大小差不多有四塊鑽頭疊起來那麼大,是那種九十年代常見的有兩個磁帶卡槽的台式錄音機,機箱的左右兩邊有兩個巨大的炫彩喇叭。我拿着直播手機,把鏡頭對準這台錄音機,本打算讓直播間的觀衆們看的清楚一點,卻沒想到無意中,看到了這個錄音機的品牌圖标,上寫着:熊貓錄音機。
“野哥,你快過來看啊,我發現了這邊有個老式錄音機!”
我朝野哥喊了一聲,野哥聞聲湊過來看,我把錄音機的品牌圖标指給野哥看,野哥‘嗯’了一聲,就轉頭對着直播間的鏡頭說道:
“家人們,你們看啊,這是熊貓牌的錄音機,你們可能都不知道吧,熊貓這個名牌算是九十年代國内最早的一批國産品牌了,算是咱們的國産之光了,沒想到這裡還能看見。”
“原來還有熊貓這個牌子啊,我聽都沒聽說過,說起錄音機随身聽這種小家電,我隻知道有索尼康佳這種牌子。”
我随意的跟野哥聊着,野哥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也跟我唠了起來:
“是啊小何,你年紀小,可能連這種老式錄音機都沒親眼見過,野哥八零後,童年和少年時期就是聽這個錄音機還有磁帶的。我們那個時候上學學英語,都是聽磁帶的哈,我還記得我小時候,差不多剛上初中那會兒,最流行一個叫做‘新概念英語’的輔導課程,那時我老爹給我買了一套書和磁帶,整天逼我跟着念,現在想起來,還挺懷念過去的日子的。”
“說起來八九十年代,甚至到了兩千年代,都是日貨最流行的時代,那時候日本産的各種小家電,暢銷全世界,日本的經濟也一度非常繁榮。在九十年代,日本的整個制造業和房地産在國際上都排得上号,日本人個個都非常富裕,甚至宣稱,賣了東京的地,就能買下整個美國。後來日本人稱呼這段歲月,叫做‘泡沫經濟時代’,那算是日本在二戰後最輝煌的年代了,隻不過後來在九十年代初,日本簽訂了廣場協議,房地産突然之間一落千丈,很多囤房子囤地的人都破産了,日本從此也就進入了失去的二十年了。”
“野哥,感覺現在日本制造好像也不行了啊,現在我們國家好的國産貨越來越多,我都不買日本牌子了,國産的質量又好還便宜,而且經常出新品,日本牌子感覺有點過氣了,有點土。”
我随口這麼一說,野哥朝我豪爽的一笑:
“小何啊,那是你沒有經曆過上個世紀的日子。在九十年代甚至兩千年時代,日本貨可是稀罕玩意,就是質量的代名詞,很多人趕時髦,勒緊肚子也要買日貨。而咱們國家的國貨,以前就是假冒僞劣的代名詞,也就是這十幾二十年,中國制造的産品才開始慢慢的追趕上來的。”
“哦哦,原來是這回事啊。”
我和野哥随意的聊了會兒,然後我又看了看直播間的公屏,果不其然,随着我們的話題,直播間裡的觀衆們也開始追憶往事了。好多上了年紀的大哥大姐在說自己年輕時候買的時髦貨,什麼當時一個月工資才200,買一個錄音機就要150啊,還有九十年代買一個大哥大要上萬塊,當時的萬元戶就是十裡八村的富豪了,走在路上要是拿個大哥大打電話,再穿身筆挺的西裝皮鞋,挺個将軍肚,胳膊下面夾個公文包,那簡直是最最最富貴豪氣的象征,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做大生意的有錢大老闆。
我看了一會兒直播間的評論,感覺了解這些過去的事情還挺有趣的,畢竟那個時候我都還沒出生呢,很難想象當時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看了會兒評論以後,我又繼續轉頭在這間小小的工棚隔間裡張望,想再找找有什麼老古董,沒想到還真的給我找到了。這個小工棚的靠隧道牆壁的地方,放着一張到人胸口那麼高的小小破破的五鬥櫃。所謂五鬥櫃就是一個長方形的立櫃,裡面一共有五個抽屜,看來是這個小工棚裡的工人放些比較重要的私人用品的地方。我一眼掃過去,竟然發現這個五鬥櫃的櫃面上整齊的放着一疊子的磁帶,于是趕忙喊了野哥一聲,然後我們兩個一起湊過去,好奇的看着那些積滿了灰塵的磁帶。
這些磁帶的透明塑料殼上落滿了灰塵,有些都因為潮濕長出一片綠糊糊的菌斑,有的地方又裂開來了,磁帶上還貼着一些封面圖案,雖然這些銅版紙都已經發黃發黑了,但還是可以隐約的看出來這些磁帶的内容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