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何來了啊，快坐快坐！！”

我到的時候，酒店包廂裡面已經全都坐滿人了，目測有十一二個人，剛好坐滿一桌，飯桌上男女都有而且年紀普遍都很大了，看上去基本都是六七十的頭發花白，我爸這個五十的坐在裡面已經算是小輩了。我爸見我來了，連忙起身把他旁邊的一個位子拉開，喊我坐這，然後我剛坐下，我爸就開始給我一一介紹起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大姨了。

“這爺叔阿姨都是你小時候見過的，你還記得不？尤其是這個姜爺爺，是我們1309所的第二任所長，你小時候來爸爸單位，他還抱過你呢，何故，快喊姜爺爺！”

我爸邊說邊向我介紹坐在飯桌主位上的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這老頭頭發花白，表情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和善，年紀也是最大的我估摸着應該有70多快80了，雖然我爸說他以前抱過我，不過那估計都是我四五歲時的事情了，我早就不記得了，于是我就有點陌生的輕輕沖那老頭喊了聲：

“姜爺爺好。”

“哎，小何你好啊！好多年不見，已經變成一個大姑娘了啊，哈哈，真是女大十八變啊，當年你還是那麼小小一個，肥嘟嘟的紮着小辮子穿着小裙子，現在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紀了啊，……來，爺爺先敬你一杯酒，”

姜爺爺笑眯眯的舉起酒杯要敬我，我趕緊也舉起自己的酒杯，然後他就問我要喝什麼酒？我連忙說我不會喝酒，就倒點可樂以茶代酒行嗎？然後姜爺爺就故意搖了搖頭，說我已經長大了，也該學會喝酒了，接着旁邊有個叔叔就站起來要給我倒茅台，說喝點白酒沒事的！媽啊，這白酒我真是一點都喝不了，那味道又辣又沖，一沾喉嚨就燒的慌，我以前喝過一點，稍微喝了兩口就頭暈了，于是我就連忙擺手拒絕，直到這時我爸才來護我，他手蓋在我杯子說連連沖姜爺爺說道：

“哎老所長，我女兒是真的喝不了白酒，她酒精過敏！……要不這麼吧，讓她喝點低度的紅酒代替！您就别為難她了！”

“那行！何故，姜爺爺不為難你，來給她滿上紅酒，我幹杯，你随意！”

說罷，坐我旁邊的有位中年大姨就一邊笑着一邊給我倒了滿杯的紅酒，還好她拿的這瓶是低度紅酒，大概12.5度，我想喝一杯應該也不會醉，最多酒精反應上來了臉紅，于是就盛滿接了過來，跟姜爺爺碰杯以後便一飲而盡。姜爺爺看我這麼豪爽，高興的連連拍手，不過我馬上就跟他說，這一杯下去已經感覺頭暈了，不能再喝了，我爸也幫我求情，于是姜爺爺就發話了，說既然孩子不習慣喝酒，也喝過一杯表示了，就别為難她了，之後就以可樂代酒吧！既然飯局上輩分最高的老所長發話了，其他人也就沒了意見，我也終于可以不用喝酒了。

之後服務員便開始逐一的上菜，飯桌上的大家也開始便聊天便相互敬酒了。我很少參加這種飯局，也不太懂怎麼應付長輩，更不會人來瘋的主動站起來酒精和說一些吉利好聽的敬酒詞，于是就一直悶不吭聲的低頭吃菜，還好這個飯店的菜很不錯，畢竟是鎮上最大最豪華的酒店，鎮上稍微有錢點的人家，辦結婚宴百日宴都會選這裡，所以菜品質量有保證，……然後一邊吃着菜喝着可樂，我就一邊聽着大人們聊天的話。

長輩們聊天說來說去總歸就那幾件事，要麼就聊聊最近的國家大事，國際形勢經濟形勢，要麼就聊聊小輩的婚戀學業事業之類的，不是東家長就是西家短，我随意的邊吃邊聽着，不知不覺就聽進去了很多事。

先是有個伯伯說起最近的國際形勢，說是全球經濟都進入衰退周期了，各個國家的生育率都大幅度降低，人口也在慢慢縮減，所以以後的消費規模都會減少，經濟也會衰退，然後其他叔伯阿姨就附和着說對，别說是國家了，就連咱們天空鎮的生育率都已經很低了，據說現在隻有0.7，比韓國還低，都快趕上上海市區了，現在天空鎮也是極度的少子化和老齡化。說道這個話題，飯桌上的幾個叔伯阿姨都不停的歎氣，說是現在天空鎮年輕一輩的女孩子都不肯生孩子也不肯結婚，好多都三十大幾了也不結婚，就這麼住在娘家整天吃喝玩樂，萬事不操心，至于年輕男孩，畢竟天空鎮是個富裕地方，本地女孩不嫁，也有大把外地女孩願意嫁進來，所以男孩子結婚是不愁的，但問題是外地女孩結婚要求也很高，本來天空鎮裡是沒有彩禮三金之類的習俗的，但是和外地女孩結婚，就要按她們老家的規矩來，彩禮三金都必須給，彩禮最低18萬8，平均38萬8上不封頂，這讓本地的老人很不習慣，多有抱怨。再加上現在年輕一輩婚後也不安穩，兒媳婦一不肯多生，二要頂撞婆家，所以最後婆媳關系加劇鬧到離婚的家庭也是越來越多，據說現在的天空鎮離婚率已經逼近50%了，比北上廣這種超一線城市的離婚率還要高。

幾個叔叔大姨唉聲歎氣的說了一通，基本上都在抱怨那些不聽話的外地媳婦和自己家不肯嫁人的女兒，卻絲毫不提他們的好大兒，然後說着說着，他們又開始讨論起了天空鎮的經濟，尤其是說起了鎮上分紅的事情，我這才明白整個分紅的來龍去脈。原來天空鎮分紅也是分戶籍的，原本分紅隻是針對1309所的研究員以及後代，因為1309所改制成公司制以後開始盈利了，研究所的員工都是有原始股權的，所以每年都有分紅，最開始90年代的時候分紅不多，一年也就四五百塊的分紅，不過那個年代整體工資水平也不高，整個天空鎮規模也不大，研究所的全部員工加起來也就一兩千人的規模吧。後來到了兩千人，天空鎮發生了幾件大事，第一是永遠創建了久遠雲海并且将總部建在了天空鎮，對外大量招聘，天空鎮人數一下子暴漲，同時久遠雲海開始了股權激勵，永遠将久遠雲海的10%股權拿出來分給了工會，員工按工齡和分到的股份，每年都可以拿到分紅，當時2000年的時候每人每年就能拿到30萬分紅，2010年的時候分紅到了巅峰，有50-80萬之多，然後到了2020年以後，國際上突然出現了多家跟久遠雲海有直接競争關系的大型跨國公司，導緻久遠雲海包括天空鎮的天空生物公司銷售業績大量下滑，所以分紅也變得少起來，2020年以後，每年隻有10-20萬的分紅，……當然了，想比普通人家，這分紅數也是很多了，相當于普通白領一年的純收入了。

另外，天空鎮除了拿久遠雲海和研究所股權的分紅之外，還有基于房地産的土地分紅收入，這來源于過去20年的土地大開發。自從2000年國家開始發展房地産行業，并且進行城市基建大開發以後，天空鎮也不例外，開始大規模的進行拆遷賣地建新房。天空鎮很早以前隻是個非常小的小鎮，整個鎮也就兩三百戶人家，後來鎮上将這些老平房棚戶區全都拆遷重建，并且大量圈并附近的農村土地，這才把整個鎮子的面積擴張的越來越大，自然了，在拆遷的過程中，土地還是屬于村集體的，所以這些被兼并和拆遷的農民不但在拆遷的時候分了一筆巨款拆遷款，每年村集體還會進行土地分紅，而這些當初的農民來鎮上買了房居住，成為了新的鎮裡人，到了我這一代，基本上他們跟研究所的後代都沒任何區别了，讀書工作都在一起，隻不過他們的分紅是土地分紅，我們研究所的後代是股權分紅，這就是天空鎮的兩種分紅方式。

因為我的戶籍是最早的天空鎮人，也是研究所三代，所以我滿22周歲之後，也可以拿到股權分紅，我爸爸說我每年大概可以拿到10萬塊的分紅，研究所的股權分紅是男女都有的。但是村集體的土地分紅就不是這樣了，隻有男性才能擁有土地和宅基地，也隻有男人才有錢分，據說有好幾家的女兒不服，去鎮上的法院打官司，要求村集體分紅，但是訴求被駁回了，村委會說分男不分女是傳統習俗，因為女兒要嫁出去，所以不能得到财産，法院也支持這個理由，說雖然國家憲/法規定男女平等，但是村民有自治的權利，……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農村真的是重男輕女，剝奪女性的繼承權和财産權，我以前一直覺得天空鎮是個男女平等的地方，但實際上在農村地區還是不平等的。

每次一想到這種事，我心理就很不是滋味，我總想憑什麼女性就因為自己的性别得不到平等的待遇，是女性就必須嫁出去，離開娘家去婆家生活，生孩子跟男方姓？是女性就必須在婚姻中懷孕生子孝敬老人買菜做飯幹家務，做大量不計報酬的工作？是女性就必須平衡事業和家庭的關系，為了家庭犧牲事業？這一切都憑什麼？？就因為我的性别嗎？？女人明明在結婚前，跟男人受同樣的教育，幹同樣的工作，就因為這個嫁娶制度，結了婚就讓渡了自己的一部分權益給男人，失去了繼承權和财産權，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一輩子都不要嫁人，我讨厭這個嫁娶制度！雖然我個人的戀愛很順利，白夜白焰也不是那種傳統的大男子主義的男人，甚至他還是個沒爹沒媽的孤兒，但我的個例并不能代表所有女性，總得來說，在普通的婚姻中，女人失去權利，男方家庭獲得利益和一個免費的勞動力。

“小何啊，你今年大學畢業了，現在在做什麼工作啊？？”

我心理正忿忿不平的想着這些事情，突然飯桌次主位的一個伯伯開口向我問話了，我爸爸偷偷在一旁給我介紹，這位正是現任的1309所的所長李偉良，也是天空生物研究所公司的董事長，同時也是久遠雲海董事會的獨立董事之一。

我一聽原來這伯伯是個大人物，連忙放下筷子，擡頭看他道：

“嗯……，我現在在幹直播行業，……就是那種帶貨直播的工作。”

“什麼？？直播？？就是那種抖音上的直播？？”

“是啊，就是這種類似的。”

“啧！”

一聽我在幹直播，那個伯伯就皺了皺眉頭，其他叔叔阿姨臉上也都露出有些鄙夷的表情，就連我爸爸都皺着眉頭歎了口氣，好像很看不上這種直播工作似的，……然後那個李所長就放下筷子朝我點了點：

“哎你這孩子，直播這種工作怎麼能幹呢！說出去名聲多不好，直播這種工作都是那種沒什麼文化的人去做的，整天抛頭露面的，女孩子幹這種工作名聲都變差了！再說了，這種工作都不穩定，我看那些網紅都是有今天沒明天的，什麼時候過氣了都說不定，怎麼幹的久？？……你怎麼好好的工作不幹幹這個啊？好歹也是個本科畢業的，去找個穩定的單位上班才是正事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