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一直到撤宴時她都沒有想明白,但不一定就是她腦袋空空的緣故,也許是因為鐘繇家裡的葡萄酒太香甜太醉人呢?
她扶着柱子晃一下頭,估摸自己應該是有五分醉了,而若以此醉态回營,豈非自打嘴巴,日後還如何給大兄弟們下令?可去客舍睡上一晚,也免不了要花些錢。因此當鐘繇發出“在此下榻一晚”邀請時,談道笙就沒有拒絕。
鐘繇家裡的客房布置得也很低調奢華有内涵,綢緞做的床幔,綢緞做的被面,綢緞做的……
“什麼人?!”她憑着殘存理智将榻上埋伏着的刺客擒拿。
……這刺客搞什麼名堂?僅着裡衣來行刺?這和裸奔有什麼區别啊!
“郎君饒命,妾奉主君之命前來侍候郎君入寝,并非刺客啊!”
這這這,這是何意啊!
談道笙酒醒了大半,站在燭火邊與小姐姐大眼瞪小眼,小姐姐滿面绯紅,羞澀又大膽地上前欲解她的衣衫。
“等等等等,”她護着衣襟後撤幾步,再次與小姐姐保持安全距離,“我這裡不需侍候,你,你回去吧。”
小姐姐美目圓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郎君可是嫌妾貌醜?”
天地良心,她哪有這個意思啊!
談道笙坐在鐘家房頂上,惆怅地望着天邊的明月。
她就不該省那幾個錢,不該應鐘繇邀請,現在可好,隻能在此吹冷風賞彎月被迫做一遷客騷人了。
“郎君,郎君這是何意啊?”小姐姐在下面咬帕垂淚。
“今夜月色甚好,豈可辜負?”談道笙朝她擺擺手,“你自睡去,不必管我。”
“汝所言為真?他确是在房頂枯坐一夜?”
“千真萬确,妾又怎敢哄騙主君?”小姐姐委屈巴巴。
鐘繇靜了一瞬,“唔,這樣啊……你且下去吧。”
其實這也不需專門問一問被冷落的小姐姐,單是看她眼下那一團烏青即可知曉真僞。
“賢弟君子品性,愚兄佩服。”
談道笙尬笑兩下以示回應。
“……愚兄聽聞賢弟無馬?”
這還用聽聞嗎?她昨日就是走過來的好嗎!
“那麼,賢弟覺得此馬如何?”鐘繇指着面前的白馬,“這是剛送來的純種大宛馬,比之西涼大馬更勝一籌。”
“确是好馬!”就是旁邊那匹通體烏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駿馬更得她心,“這隻也是大宛馬?”
“此馬性烈,恐郎君難以馴服。”一着淺灰直裾的中年大叔說道。
“此人名朱建平,最善相馬,”鐘繇朝她笑笑,“不過賢弟若是喜歡,試試也無妨。”
那就試試呗。
這匹馬中美女甫一被牽出馬廄,就很桀骜不馴地掙紮起來,侍從按耐不住它,眼瞧着缰繩從他手中脫落,駿馬揚蹄嘶鳴,圍着的貴人們慌忙四散奔逃。
“賢弟!”鐘繇移至安全地帶,扭頭一看,那草鞋販子還傻傻站在原處,“愣着做甚?快過來——”
聲音戛然而止,那個傻愣的小子竟然上前兩步,伸手抓住了缰繩!再一轉眼,他竟然跨上了馬背,與那匹性烈的駿馬較起勁兒來了!
大宛馬并不願意馱她,不斷扭動着身體,欲把這個讨厭鬼甩落到地上。
而正所謂強扭的瓜才甜,談道笙原本興緻缺缺,豈料這馬如此抗拒,反而激起了她的鬥志。
她夾緊馬腹暗暗使力,大宛馬被迫載着她在草場奔跑起來,叫好聲連連,微風陣陣,花香盈鼻,她不免有些得意——然後大宛馬就冷不丁劇烈掙紮一下。
“道笙——”
“無妨!”談道笙半個身子蕩在空中,卻跟沒事兒人一樣向鐘繇擺擺手,她擰腰一轉,重新在馬背上坐穩。
既通過這一試煉,大宛馬收回脾氣,在她指揮下慢慢停至原處。
談道笙跳下馬背,親昵地拍一下它的側臉,“确是性烈!”
大宛馬鼻間噴出股熱氣,盡顯傲嬌本性。
“方才真是好生驚險,”鐘繇走過來,“多虧賢弟馬術了得呀。”
“诶,一般一般啦。”談道笙撓撓頭,選擇做一個謙遜的人。
“此馬非常人可馭,賢弟既與它有緣,愚兄便将它贈予賢弟,如何?”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啊!
“小郎君莫要推辭,所謂寶馬配英雄,像郎君這般英勇之人豈能無駿馬耶?”朱建平打量着她的面孔,“在下雖不才,亦略懂相面之術,卻如何也看不透郎君之命數。真是奇哉,奇哉也!”
……您要是能看透,那才真是奇哉呢,談道笙默默吐槽。
而鑒于鐘元常實在過于熱情且不容拒絕,談道笙隻好勉為其難将馬收下。
“道笙欲予它何名?”
……鐘元常果然很喜歡給動物取名字吧。
“鐘公以為呢?”
鐘繇很開心她能這樣問,并且很快給出建議,“就叫‘踏雪’,如何?”
……太文藝了,她選擇叫它“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