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場失敗的李郎面上青白交替,在衆位賓客哄笑聲中憤憤離場。談道笙跟着牽了牽唇,繼而又為即将出場的新婦隐隐擔憂:她怎麼覺得陰家郎腳步虛浮,看上去不是很健康的樣子啊?
但她不是如李郎那般專程來砸場子的賓客,也深知什麼場合該說什麼話;
——這樣一個大喜的日子裡,她總不能對着新婦說“我覺得你老公很不健康很不硬朗約莫沒幾年壽命了”吧!
那樣絕對會被亂棍打出荀府的,可能還會被荀彧逐出師門,并且登上荀氏乃至整個東漢上流社會的黑名單!
因此談道笙閉緊嘴巴,同衆賓客一起翹首以盼,等待一睹荀氏女之芳容。
鼓吹的聲音悄然轉了一個調,更加莊重典雅,荀采便是踏着這樣的樂聲緩緩走至衆人面前。
雖然由于扇面遮擋,賓客們無法直面新婦,但僅是那張姣好動人的側顔便足夠在場衆人倒吸一口涼氣了。
“娶妻當娶荀氏女!”一位賓客借鑒光武帝的名言如是贊道。
“此話不錯,但我等又如何能夠迎娶荀氏女?”
“陰家郎真是好福氣!”
“李郎雖懷嫉恨之心,但所言極是,”另一位賓客止不住歎息,“陰家郎不過中人之姿,怎堪配佳人也!”
談道笙跟着歎氣,但話題不知什麼時候引到了她身上:
“文若那學生倒是還行。”
“此何話耶?他隻容貌堪配,其餘不過爾爾,尚不如陰家郎君!”
……所以這是誇她還是損她?
此題無解,但好在圍觀群衆們又将注意力從她身上收回了,并且那種“嘶嘶嘶”的抽氣聲再一次充斥耳廓。
“方才新婦是不是看了我一眼?!”
“胡說!她明明看的是我!”
“……爾等莫要自誇,新婦哪裡看這處了?”
“她又看過來了!”
“等等,新婦看的是不是他啊?”
圍觀群衆們甩來幾記眼刀,談道笙擡頭看去,然而引起衆人議論的新婦早已踏上車駕,隻餘一角翩然的裙擺在風中搖曳。
滿面紅暈的陰家郎亦注意到,他擡手将那點裙擺送進車駕,又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禦輪三周,接着便跳上自己的車駕,載着心心念念的新婦緩緩歸家。
圍觀群衆們滿臉怅然,談道笙亦有些怅然,這樣一位風華無雙的女郎,真能如同賓客所說那般過上辛福美滿的生活嗎?
這個問題萦繞多日未散。
雖然荀老師布置的作業尚未完成,但小談同學似乎并不着急,她咬着筆杆發呆,思緒早已飄向天際。
荀老師就很不高興。
他屈指敲敲小談同學的書案……沒有反應;
再敲敲小談同學的竹簡……仍舊沒有反應;
荀老師忍無可忍,第三指便敲到了小談同學的頭上——這一指并不重,但還是很有效地将小談同學的魂魄從九霄雲外拉回來。
“窗外天光正盛,阿笙便欲往會周公乎?”
荀老師仍是一副溫雅的笑臉,但在小談同學看來實與死亡微笑相差無幾。
“學生知錯!這就寫,這就寫!”
“自前番昏禮以後阿笙便常是如此,”荀老師憂心忡忡,“那日我無暇看顧汝,可是受了何人非議?”
小談同學汗顔,“并無何人非議。”
“當真?”
“當真!學生隻是在想一件事罷了。”
“何事?”荀老師露出那種知心大哥哥的關切表情,“有何疑惑但說無妨,為師自當為你解惑。”
小談同學聞言躍躍欲試,她實在是有些好奇,“依師父看,如我這等草民可有機會迎娶高門貴女否?”
“……?”
“就是像令妹那般的女郎。”小談同學語出驚人。
“…………?”
“或者像令弟那般的郎君?”小談同學繼續語出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