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來三斤。”
東西沉甸甸的拿在手裡,談道笙拍拍略顯空癟的錢袋,準備打道回府。
“賢弟——”
這聲音似乎有點兒熟悉,但漢朝人民向來都是賢弟賢兄稱呼着,不一定是叫她。
張遼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遠,忙忙放下打了一半的酒袋,“賢弟,道笙,道笙——”
這回确定是叫她了。
……但是他們好像沒熟到這地步吧?
談道笙看着面前神采奕奕的少年将軍,有點兒莫名,“張将軍有事?”
“無事。”張遼低頭看看她手中拎着的吃食,爽朗地笑笑,“賢弟今夜同誰一起守歲?”
自然是同陳嬸喬伯及三兄弟一道,但鑒于張将軍應當沒有聽過市井小民的名頭,她隻是疑惑地歪了歪頭,“怎麼了呢?”
“我在雒陽沒幾個熟人,”張遼放緩語調,令自己的聲音顯得可憐一些,委屈一些,“賢弟若是不嫌,愚兄能否和你一同守歲?”
“沒幾個熟人”,那應當還是有幾個地方可去的,談道笙确信這幾個地方中是不包括自己家那個小院兒的。
可這位并州來的小将軍看上去可憐巴巴的……不過是添一副碗筷的事,不算麻煩吧?
“那走吧。”
聞言,張遼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拿栗子柿子,“我幫賢弟拿吧。”
二人并肩走了不過幾步,旁邊的酒坊裡傳出一道頗張揚的女聲,“那位小将軍,你這酒到底還要不要了?”
……年關就是容易偶遇隻有一面之緣的“熟人”的嗎?
酒坊裡的女子提裙走過來,“好巧啊小郎君。”
“是挺巧的,”談道笙露出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您在這處賣酒?”
“是呀,”女子回她一個笑臉,“你們這是?”
“回家過年。”張遼搶先一步答道。
“哎呀,那挺不錯的。”女子轉了轉眼珠,忽得掩袖作傷心垂淚狀,“小女子孤苦無依,眼看今夜又得獨自守着酒坊過年關,也不知會不會有醉漢……”
……添兩副碗筷而已,不算麻煩吧?
張三爺悄悄捅一下她的胳膊,眼神示意那邊即将趨于偶像劇發展的兩人,“那女子是何人?”
“是位在市廛裡獨自經營酒坊的女子,她說她叫……理理?”談道笙專注地盯着竈台裡的火苗,“就是上次劉兄在城外出手相救的人。”
“哦——”張飛拉長尾聲,“我兄兩喪家室,這女郎莫不是?”
“休得胡言。”正在上方揮勺的關二爺皺緊眉毛,“我瞧着兄長并沒有那等意思,莫要污了人家清白。”
“我瞧着她倒是有那意思呢,”陳嬸暫停揉面的動作,冷哼一聲,“西域胡女就是不知禮數,哪有這樣突然跑來别家過年的?道笙啊,你可别被她給帶壞了!”
“道笙怎麼會被她帶壞了?”方抱來一捆柴的張遼發出疑惑。
“……無礙,嬸嬸就随口一說。”談道笙猛咳兩下,伸手抽根幹柴送進竈台。
這是中平五年的最後一天,窗外鵝毛大雪,窗内溫暖明亮。
大家小心地嘗了嘗據她所說名叫“餃子”的吃食,配上二爺精心熬制的、肉香四溢的羹湯,再吃一口陳嬸的拿手烤餅,間或喝些理理帶來的、溫熱醇香的美酒;
——雖然不甚豐盛,但比起别家已是很難得的一頓年夜飯了。
年齡最大的喬伯率先舉杯,大家夥兒亦跟着高舉手中的酒盞:
為了大漢國運昌隆喝一杯!
為了天子身體健康喝一杯!
為了喬伯長命百歲喝一杯!
為了理理生意興隆喝一杯!
為了即将到來的中平六年喝一杯!
幾杯下肚,喬伯不勝酒力,早早回了自家歇息;陳嬸亦有些疲憊,也早早回了寝房;理理攻略無果,此時正氣呼呼地給大黃撸毛;賢惠的二爺正默默收拾殘杯冷炙;
火盆裡的栗子被烤得發出尖叫,談道笙迫不及待伸手去拿,又被燙得一哆嗦。
劉備展顔低笑,“道笙怎的這般心急?”
“可不是,”張遼臉龐薄紅,伸手在案上摸一個柿子遞與她,“喏,先吃這個。”
三爺贊同地點點頭,“這柿子好吃的!”
……但是也不能一下子吃那麼多呀,老大哥按下張飛蠢蠢欲動的手掌。
談道笙幸災樂禍地笑一下,又小心翼翼将皮剝開,軟嫩輕盈的柿肉滑進喉嚨,甜得她微微眯了眯眼。
燭火噼啪作響,門外雪還在下個不停。
但俗話說“瑞雪兆豐年”,那麼即将到來的中平六年,應當是個還不錯的年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