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粗糙的水泥地上,鼻腔中混合着血腥味與硝煙味,整個肺部猶如火燒,右邊視野則浸泡在一片血紅之中。驚慌失措的人群中不斷傳來尖叫聲,有女人,也有男人,謝天謝地沒有孩子。CNN的直升機還在上空盤旋,記者和攝影師正不怕死地探出頭來,冒着被一槍爆頭的風險報道這起駭人的意外事件。
我聽到莎倫·卡特在大喊大叫。她跪在我身旁,彎下腰一隻手按着我的脖子,白皙的臉上有噴濺上去的紅色斑點,讓她看起來仿佛戴了半張紅色面具。她的眼睛裡盛滿憤怒和恐懼。
“他快不行了!”她沖旁邊的人大喊,“叫救護車!”
與此同時,我的意識正像被狂風破壞的沙堆一樣四散坍塌。我努力聚集起渙散的意識,但就像即将入夢的人一樣,我正逐漸失去控制思考的能力。
我想:那殺千刀的玩意兒代号是“查理”。
我舉起右手,感覺像是舉起幾百斤的水泥,用盡全力沖着直升機攝像頭的方向打了一個手勢。然後,我僅剩的半邊視野也緩緩陷入黑暗。在那裡,一切都将不複存在,隻有漫長無盡的噩夢;在那裡,反複出現的不是披着床單的幽靈,而是巴基曾在那座海底基地中發現的卡片,上面畫着破碎的盾牌。
幾個小時之前。
“這是什麼?”
我盯着面前這個身材高挑纖細的金發女郎手裡拿着的衣服,開口問她。
“西裝。你要穿着西裝去法院,隊長。”莎倫耐心地回答我。我知道,她和史蒂夫認識,很可能還關系匪淺。但我不确定她是否是知情者。即使她真的和成功逃亡的史蒂夫有過聯絡,并且知道我的身份,她也完全沒表現出這一點來。
不過這些都不再重要了,因為庭審就在幾個小時之後,而我的計劃就是在法庭上聲明自己的身份。
這沒什麼好吃驚的,對吧?我壓根就沒想過頂着美國隊長的名字發表任何演講,然後再替他把牢底坐穿。坦白而言,替自己坐牢已經夠糟糕了。更何況,我認為史蒂夫最終還是會露面的。他不會和巴基就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把這些事統統抛到腦後的。
那不是他的風格。
然而這幾天仍舊過得異常漫長。鑒于沒人好心來告訴我事情發展得如何了,我也無從判斷範德梅爾是否如約澄清了維也納恐襲事件的真相。我盡量不去擔心這件事。她要是沒有說到做到,那我也就不必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了。
實話實說,我對給她當小白鼠并沒有多少熱情。
我現在真正擔心的是,托尼和娜塔莎究竟跑到哪裡去了。自從那天那場不算愉快的交談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當然,就算得到什麼消息,我自己還身陷囹圄,也不可能往他們中間再插一腳,把事情搞得更糟。然而我還是忍不住擔心,就好像我通過某種第六感預知出他們有大|麻煩了似的。
事實上,我們大部分人直到兩年後才真正搞明白,這場麻煩究竟有多大。
此刻,就在我兩輩子加起來頭一次穿上西裝的時候,托尼正帶着他的隊伍前去截殺史蒂夫和他的隊伍,地點遠在烏克蘭。我想這場内戰不分勝負、兩敗俱傷,羅迪和旺達在戰鬥中各自受到了重創,幻視脫離了托尼的隊伍,巴頓的肋骨和他的弓箭一樣裂開了,而史蒂夫和巴基則不知所蹤。到最後,幾乎所有站在隊長那邊的人都變成了通緝犯,被迫開啟了灰頭土臉的逃亡生涯。這些都是很久之後山姆講給我聽的。我不知道這些人是否後悔當初選擇幫助史蒂夫,但我猜就算再來一遍,他們還是會這麼做。
但在那時,我對此一無所知。他們在基輔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正坐在中情局提供的防彈專車上,前往聯邦最高法院。至少有一個戰隊的特種兵護送我,還包括分别來自中情局、聯邦調查局和神盾局的特工,各個全副武裝、荷槍實彈。
浩浩蕩蕩的車隊在那棟白色的古希臘神廟式建築前停下。還沒下車,我就已經聽到看熱鬧的人群發出的呼喊聲,即使他們被攔在了幾十米開外的地方,也依舊不能阻止他們咒罵或者表達愛意的熱情,隻可惜他們看到的這個家夥是個冒牌貨。
莎倫從另一邊下車,站到我右手邊,低聲說:“跟我來,隊長。”我邁開腳步。當然,直到最後,我也沒能踩上法院前的那些台階。
暗殺就在這時開始。
在狙擊子彈切開空氣的那一刹,我其實感覺到了不對勁。可能是被獵手盯住時那種毛骨悚然、脊背發涼的感覺,也可能是在現場一片閃光燈中引起我潛意識警覺的某個不正常反光。我的神經微微刺痛了一下,提醒着我蟄伏在暗處的危險。
電光火石之間,我往旁邊飛快地閃了一下。但幾乎沒能移動幾公分,那顆該死的子彈就呼嘯着就射進了我的左胸,離心髒大概隻有一指寬的距離。我不由自主地往後一仰,那感覺仿佛被燒紅的烙鐵當胸刺穿。身旁的特戰隊最先發現不對,有人高喊了一聲:“狙擊手!”
沒錯,該死的狙擊手,他媽的十點鐘方向,你們這群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