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有股濃濃的酒味,混合着雪茄、香煙以及香水的味道,仿佛這裡剛剛舉辦過一場小型派對。車載音響轟隆隆開得夠大,喬治·邁克爾唱着“我終将不再起舞”,環繞立體聲震得我耳朵發麻。
托尼懶洋洋坐在駕駛座上,隔着墨鏡瞥着我,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他壓根不是喝了點酒,而是喝了很多酒,很可能已經把自己灌了個酩酊大醉。我剛想問他是不是打算以“紐約富豪酒後飙車”這樣的标題登上明天的新聞頭條,就發現雖然這家夥的手還擱在方向盤上,并且不斷用他那隻穿着昂貴皮鞋的腳在油門上胡亂打着拍子,但車子卻始終行駛得很平穩,顯然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好吧,看起來星期五在照顧他。
一開始,我們兩個都沒開口說話。托尼沒工夫搭理我,他正忙着跟喬治·邁克爾一起“無心低語”呢。我也不想打擾他,而且也還沒弄清自己想說什麼,于是就安安靜靜閉着嘴。不過等他跟着邁克爾把這首歌唱到第三遍時,我終于忍不住了。
“嘿,托尼,我知道這首歌挺不錯,但一直聽下去,我怕等到明天我耳朵裡還是這個調子。”
“那是你的福氣,這可是他媽的威猛樂隊。”
雖然這麼說,但托尼還是不耐煩地關掉了電台。他緊跟着長籲一口氣,閉上眼睛把頭往後靠在真皮座椅上,兩手交疊擱在肚子上。
我屏住呼吸,等着他呼出來的這股酒味散掉。
“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事。”過了一會兒,我搬出之前絞盡腦汁想出來的開場白,“你怎麼樣,托尼?”
“好得不能再好。”托尼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吃得好、睡得香、玩得痛快。”
“嗯哼。我還沒謝你讓我重見光明,”我擡手敲了敲自己的右眼角,“這玩意兒酷斃了。我覺得自己就像阿拉斯托·穆迪一樣。”
“想當瘋眼,你還差一條木腿。要我幫你嗎?”
“謝了,兄弟。我看還是免了。”
我一邊說一邊仔細打量着托尼,心裡拿不準要不要提起半年前那場複仇者之間的内戰。這搞不好會惹得他大發雷霆,或者更糟,他連脾氣都不發,直接按下什麼神奇按鈕,把我像火箭炮一樣從副駕駛的座位上“轟”的一下發射到月球去。
“天啊。”他厭惡地嘟哝了一聲,“有人跟你說過你是個該死的讨厭鬼嗎?”
“每天都有。”我故作輕松地回答,“這可是我人生的寫照啊,夥計。”
托尼悻悻地看了我一眼,臉上多了幾分不常見的陰郁神情。“這麼說,弗瑞這個老東西還是沒有那家夥的消息。”他慢吞吞地說,語氣有幾分挖苦,“當然了,他也不是帕帕拉佐在世。”
“至少他沒告訴我什麼有用的消息。”我不知道帕帕拉佐是何方神聖,但光聽托尼的語氣就知道那不是什麼恭維話,“所以,史蒂夫真的失蹤了嗎?”
托尼從喉嚨裡低哼了一聲,顯然光是聽到這個名字都讓他不爽。他猛地轉頭掃視車外,臉上挂着森冷的表情,很可能是想找個僻靜的地方毀屍滅迹。
“托尼,我知道你不想提這件事,不過你要是知道什麼……”
“我什麼也不知道。”托尼冷冷地打斷我,“你瞧,我連自己老媽究竟是死于車禍還是被人暗殺都沒搞清楚,你還指望我能知道什麼?”
我歎了口氣,再問下去多半也沒什麼結果,所以我換了個話題,“你聽說過KCA嗎?”
“聽說過,他們家的炸雞和漢堡賣得不錯。”
“……是KCA,不是KFC。那天在法院外伏擊我,還給我免費整容的就是那夥人。他們的标志是一塊破碎的盾牌。”
托尼一言不發,他低頭拉開置物櫃,在裡頭扒拉了一陣,找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塞給了我。
我低頭掃了一眼,上面是個網址。
“這是什麼鬼東西?”
“自己不會看?我他媽又不是你老爸。”
“我知道。但我爸在我受精前就跑路了,我實在沒别人可問。”
托尼使勁閉住嘴,渾身發抖。我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在強忍怒火,後來才發現他是拼命忍住不要狂笑出聲,但還是沒能成功。依我看,那種狂笑通常隻有長期承受巨大壓力的人才能駕馭得了。
車子在喧嚣的夜色中駛過布魯克林大橋。這裡,整座城市的天空都被霓虹燈染亮,看久了讓人頭疼。我瞥了眼窗外,随口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兜風,就像我答應過的那樣。”托尼回答。他已經忍住了笑意,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看弗瑞給你找了個麻煩差事。”
“别擔心,我還應付得來。”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學會這麼說了,不管我是不是真的能應付過來。
托尼聳了聳肩,“我才不管你能不能應付呢。我隻是想提醒你,你還欠我錢呢,小子,很多很多錢。”
“我隻在基地裡呆了一陣子,根本沒滿三年。”我冷酷地指出事實。
“你是想說要把罰款也一起算上?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我翻了個白眼,亮出底牌:“弗瑞說我已經被官方宣告死亡了,你去找死人要錢吧。”
“你這一毛不拔的樣子真是迷人極了,寶貝兒。”
“你從口袋裡掏錢的樣子也很迷人,隻可惜我見不到。”
托尼卻果真摸了摸褲子口袋,然後又俯身在置物櫃裡一陣亂摸,搜刮出一堆過高速路口的零錢和硬币遞到我鼻子下面。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後使勁挑起一邊的眉毛,好讓他看出我有多驚訝。
“呃,我不知道弗瑞是怎麼和你說的,親愛的安托瓦,”我用上蹩腳的法國口音,“但這點錢想要我陪一晚上還差得遠呢。”
托尼再次狂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拍着大腿。零錢和硬币灑落一地,稀裡嘩啦跌在踏闆上。
“真遺憾,”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一般不帶現金在身上。而且通常人家都會主動對我投懷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