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多數時候,她隻是冷冷地品味着自己和别人的命運。
柳頻雲慢慢走回紀柔遠身邊,後者俯靠着闌幹,偏頭看向她,漣漣湖光映在她沉寂雙眼中:“你說娘知道麼?”
柳頻雲沉默了。紀柔遠又自言自語道:“我自己知道也就夠了。雲兒——若有可能——”
她停頓再三,緊緊注視着柳頻雲:“你有想過以後麼?”柳頻雲不解,輕輕點了下頭。紀柔遠追問:“你是想——過得安穩些,是麼?”
那當然。柳頻雲忽然意識到紀柔遠這句話意味着什麼,心膛猛跳起來,她很難不點頭。紀柔遠卻并沒有失望,她沉思片刻,轉頭看向湖面,握緊闌幹:“明天叫人去莊子上傳話吧。”
然而次日清晨,綠笛卻自己來了——紀禛即将定親,紀家在盤算聘禮單子,綠笛是來送皮貨的。
綠笛來了,自然要去青波館見見紀柔遠,當聽到紀柔遠迫在眉睫的婚事後,她果然答應了紀柔遠要她幫忙聯系楚瞻的請求,紀柔遠松了口氣,臉色也好看得多了,兩人閑聊片刻,綠笛道家裡還有事,該回去了。
柳頻雲起身去送綠笛,剛走出青波館,綠笛道:“雲兒,你好好勸勸姑娘吧。”
柳頻雲不動聲色道:“怎麼?”
“這事是做不成的。難道你不明白麼?”
“他會來見姑娘的。”
“我不是說這個,先不說他來不來,”綠笛轉身看着她,“就是來了又如何?”
柳頻雲盯住她:“我看姑娘有自己的打算,而且,你不是都答應了麼?”
綠笛歎道:“姑娘和誰都不親,我若再不答應,不知會出什麼事。”
“那不如就随她去。”
綠笛聲音驟冷:“難道你不想活了?”
柳頻雲心中一驚,對上綠笛雙眼,她忽然也有些冒火:“那你到底是想幫她,還是不想幫她?”
綠笛驚訝地望着她:“難道你不覺得,這麼做很不好麼?”
柳頻雲道:“你不幫她,她自己也會去做,不如幫她,也少冒險。”
“你是一點都不勸麼?”
“我為什麼要勸?”柳頻雲笑,“我覺得他們這樣挺好的。”
這次送行以不歡而散告終,回到青波館後,柳頻雲又生出了一絲隐晦的悔意。如果綠笛因為這事不幫紀柔遠了該怎麼辦?好在,她沒自己想得那麼重要,兩日後,綠笛帶來消息,楚瞻會在梅山山腳的梅林中等她們。
聽到這個消息,紀柔遠先是重重地松了口氣,然後便發起呆來。柳頻雲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畢竟,直到現在,她與楚瞻之間并沒有真正說穿過什麼。
兩日後,紀家三兄妹前往城外的田莊避暑。
眼看約定的時間快到了,紀禛卻命人在廊下擺開棋盤,要紀柔遠同他把方才車上那局棋下完。紀柔遠隐隐焦躁,推拒道:“坐車坐得頭暈,我得出去走走。讓姐姐來吧。”
紀禛道:“你二姐姐又不會下棋。”一旁紀柔安揉着額頭,聞言也無奈一笑,表示愛莫能助。
紀柔遠立刻道:“那讓雲兒來,雲兒會下。”
柳頻雲萬萬沒想到這個活兒會落到自己身上,一時間驚愕地朝紀柔遠看去:我留着這兒下棋,那誰陪你去梅林?月牙麼?
紀禛卻饒有興緻地問:“是麼?那雲兒來,不必拘禮,坐吧。”
紀柔遠朝她使了個眼色,接着便望着某個方向,急匆匆地向外走去,月牙忙跟上去。柳頻雲:“……”
紀禛又催:“坐吧。”
柳頻雲不情不願地坐下了,她沒有一點心情下棋,紀禛卻興緻很高的樣子,一邊捉摸着她的棋路一邊問:“是柔遠教你的麼?”須知圍棋規則簡單,要下好卻難,能讓紀柔遠稱一句‘會下棋’已是不容易了。
柳頻雲穿越前就會下,不過在這裡,她順着紀禛的話默認了。紀柔安好奇道:“那柔遠又從哪裡學的?”
柳頻雲默然,紀禛落下一子,道:“應當是大姐教的。”
他說的大姐,是紀家大房的柔惠。而柔惠的棋,自然是紀将軍所授。
一時之間,庭院中極靜極寂,隻有落子清脆。柳頻雲心不在焉,紀柔安百無聊賴地倚着欄杆剝松子,紀禛琢磨着棋盤,忽然停手:“雲兒,你也太性急了。”如果說在馬車上紀柔遠同紀禛的棋是磨刀試探,那柳頻雲的棋就是直接拿着還沒削好的棍子沖了過來。
柳頻雲不願暴露自己心不在焉的事實,笑了笑道:“不是說棋如人生?人生苦短啊,自然要快刀斬亂麻。”
“你這樣可要輸了。”紀柔安道。
“我原也不及公子。”她笑眯眯地說着,紀禛卻收了手,将指間棋子放回棋罐,又撿起數枚盤上棋子,強調道:“這一盤得認真下了。”
正說着,院門開了,原來是出去巡田的辛家四人過來了。想是紀家三兄妹一過來,莊子上就有人去報給莊頭了。
辛莊頭和辛家娘子是當年服侍過紀家大房夫婦的老人,從前紀禛在崇嶽書院讀書時,也在将軍府住過一段時間,認識這兩人。綠笛更不用說,曾是侍奉紀家老夫人的丫鬟,後來被派去照顧住在将軍府的紀柔遠,與三夫人身邊的碧音是同一批的大丫鬟。相比之下,一直住在豐州城的柔安倒不大認得他們。
辛家人上前請安,紀家兄妹略關懷了幾句,紀禛忽然道:“我記得之前還有個小孩子是跟着綠笛姐姐一起到莊上來的,怎麼這次來,不見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