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低低地哀嚎聲此起彼伏,那矮個兒姑娘已經痛暈過去了,官差們還咬牙堅持着。康則忽然聽見一個聲音:“你是不是康則?”
他唬了一跳,不知是該擡頭還是低頭,反應過來時,他已不自覺看向俘虜們,卻辨不出誰是那個質問他的人了。難道沒人問他,是幻聽?在大都王府時,他有時也會幻聽,夜裡做夢,常常夢見有人流着血紅着眼問他那些他根本答不上來的問題。
而去城裡找大夫的高個姑娘正慢悠悠走在山路上,準确地說,是柳頻雲慢悠悠地走在山路上。
臉上這面具越戴越悶,難怪惠辭臨出發前才肯戴上去。
她算着時間,慢吞吞地走着,決定走到官道邊上就折回去,到那個時候,兩個官差應該已經痛暈了,而惠辭應該也将……
柳頻雲覺得肩膀疼了一下,她下意識回頭,然而身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真奇怪。她默念着轉回去,剛走了一步,肩膀又疼了一下,柳頻雲警惕起來:“誰?”
是誰識破她了,還是這樹上有松鼠什麼的?這麼想着,柳頻雲擡起頭,正對上一張臉。
那人倒挂在樹上,臉上蒙着一張黑巾,頭上也戴着鬥笠,唯一露出來的隻有那雙眉眼,和身上顯而易見的囚服。
柳頻雲吓了一跳,那蒙面人顯然也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快,眉梢微擡。
不好,她方才問那一句“誰”,暴露她不是平人的事了。柳頻雲正要後退,那蒙面人卻更為迅速地一垂手,一張帶着甜味兒的絲帕就這樣迎面而來,她來不及屏住呼吸,那甜味就鑽進了鼻腔,柳頻雲心知不好,跟着思緒便模糊起來,她晃了晃,朦胧中,那個蒙面人似乎落到了地面,朝她伸出手來——
柳頻雲睜開眼睛,看見了正在漏水的屋頂。
雨水從屋頂破口飄進來,比她暈倒時小多了。柳頻雲視線下移,看見了對面牆角裡被捆成粽子的康則和書童。
他們倆所處的位置很好,也很不好。屋頂破口正好在牆角邊上,這意味着康則和書童淋不到雨,也意味着隻要他們動哪怕一下,立刻就會被澆個正着。
柳頻雲緩緩撐坐起來。
她的衣裳還是暈倒前那一套,連鬥笠和蓑衣,都好好的放在一邊。
屋裡好像隻有他們三個人。嗯,如果是這樣的話……
柳頻雲默默地下床,戴好鬥笠,穿好蓑衣,在康則和書童的注視下,悄悄地走了出去。剛一出門,她就看見那個蒙面人在馬棚邊喂馬。
柳頻雲:“……”她又默默退了回去。
好歹她還有床可躺,也沒被捆起來。
她的視線又移向康則。
這次到昊州來,也是心姨的安排。數月前,心姨得到消息,大都将安排一批戰俘到前線去,作用雖然不明,但顯然,這一批人絕對是有去無回。在這種情況下,心姨意外地打聽到了一件事——這次放出的戰俘中,有她當年認識的人。
心姨有心救回以前的老朋友,連官差們預訂的行動路線都打聽出來了,而更巧的是,心姨發現,她有一個躲在大都很多年的仇人,也将在今年到昊州赴任。
柳頻雲學東西快,衆人中數她說的平人話最熟練地道,而惠辭年紀雖小,武功卻好,最重要的是,她和惠辭對于那個老仇人來說是絕對的生面孔,就算露面,那仇人也絕不會一下子就溜走。
現在,心姨說的那個仇人就被捆在牆角呢。
他們之前定下的計策是下毒,等平人官差被毒暈,就解開俘虜們的枷鎖(順便把枷鎖給康則套上),再帶着他們回惠州。
而現在,計劃雖被莫名其妙的蒙面人打亂,康則卻還是被捆了。
柳頻雲這三年來也頗見識了一些東西,看康則身上這繩索的力度粗細,她确定,蒙面人和康則一定有深仇大恨。
康則這人虧心事做太多,此刻被捆成這樣,也還是和山洞裡時一模一樣,用心姨的話說,一副死出。
她正想着,蒙面人忽然出現在門口,柳頻雲有些緊張,但那蒙面人卻目不斜視地從旁邊的小門過到隔壁房間去了。
柳頻雲目送他離開,她忽然發現,康則也正盯着蒙面人看。
難道,康則認識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