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柔遠道:“你和……”子芙也在,她靈活地換了稱呼,“和任少俠,是怎麼回事呀?”
“……就是那麼一回事呀。”雲兒道。
紀柔遠覺得這個回答語調有種說不出來的嬌嬌怯怯,和平常的雲兒大為不同,一時間極其震驚,說不出話來。睡在旁邊的子芙突然坐起,很感興趣地朝柳頻雲那邊看:“你們婚期訂好了麼?江湖遊俠講究這個麼?”
紀柔遠道:“怎麼能不講究,任少俠可是很講規矩的。”說着,她也饒有興緻地問:“婚期訂啦?我看任少俠父親待你很和善,他肯定不反對啦。”
豈止不反對,有些人認識她沒幾天就已經在心裡安排他們成親了。
“……”柳頻雲不介意告訴她們,可她實在沒什麼好說的,“這些日子事太多,我也不大好……我們沒說這些。”
子芙道:“那說哪些了?”
柳頻雲想了一想:“好像什麼都沒說,順其自然吧。”
子芙吃了一驚:“他别是逗你玩兒吧?”
“那不可能的。”
子芙大聲歎氣,紀柔遠推推她,好笑道:“任少俠不是那種人。”子芙道:“夫人,你和公子都是百十年不見一個癡心人,不知修了多少年才有緣結成一雙。可像其他人,哪裡敢說自己就有這個運氣?你們别生氣,我是見雲兒妹妹實在不是個輕浮人,才敢說幾句實話的,要是浮花浪蕊的,我不開這個口。”
她這麼鄭重,柳頻雲和紀柔遠都聽得讪讪的。柳頻雲心想若不讓這姑娘說個痛快倒不好了,于是道:“平白無故的,怎麼好提這些。”
其實是周圍人太多,她和秋山簡直沒有獨處的時候。暗暗抱怨時,柳頻雲忽地想起數日前,秋山不知為什麼傷心,盯着她好久,靠在她膝上好久,像她是什麼良藥似的。
臉驟然燙起來,柳頻雲下意識捂住臉頰。
這樣子一看就是有情況,紀柔遠瓜性大發:“什麼什麼?你想到什麼了?”
柳頻雲扭身卷被子:“沒什麼……”紀柔遠要把她從被子裡捉出來,子芙笑道:“剛誇了你穩重呢。”也來幫紀柔遠,三人打鬧一陣,終究是柳頻雲體力更好,壓制二人,她清清嗓子:“都正經點。真沒什麼。”
子芙癱在被上:“我不信。夫人,你信麼?”
紀柔遠道:“有一點信。這兩位都是誤落情網中。”
柳頻雲方才活動了一番,雖說傷口已好了,但她謹慎慣了,此刻習慣性摸了摸腰腹。紀柔遠趴在被上眨巴眼:“你們倆誰先說穿的?這總能說了吧?”
柳頻雲一怔:“沒說這個。”
紀柔遠:“嗯?”柳頻雲自己也覺得奇怪,可是她和秋山,真的從沒說過這個。放在兩個人之間,這是心有靈犀心照不宣,可被别人一問,好像是有點奇怪了。
子芙喃喃:“……這怎麼行。”
這不行麼?其實柳頻雲自己也覺得,這不行。她猶豫着,膝上忽然放了隻手,一低頭,紀柔遠還是趴着,眼卻閉上了:“嘴太緊了,我認輸。”
柳頻雲很無辜。紀柔遠轉身躺平:“睡覺吧。”
被她們攪了一通,柳頻雲哪裡還睡得着。她躺下去,蓋好被子,腦海裡亂糟糟的。帳篷裡很靜,子芙很快就睡熟了。
紀柔遠忽然翻了個身,面對着她。柳頻雲知道她沒睡着,紀柔遠一定是有話要說。她轉頭,示意子芙那邊。紀柔遠竟直接開口了:“沒事兒,她一睡着就不會被吵醒的。”
子芙一點也沒動。柳頻雲信了:“怎麼了?”
紀柔遠道:“今天我看到哥哥在看地圖。”
柳頻雲安靜地看着她。紀柔遠沉吟,似乎在掙紮什麼,片刻後,她下定決心:“原來哥哥一開始定下的路線不是咱們現在走的這條。”
這柳頻雲倒是不知道。她和秋山也有地圖,隻要知道是在往行在走就是了,至于走哪條路,住的是野外還是客棧,不重要。
“這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不知你究竟知不知道裡頭的厲害,我想,還是應該告訴你——朝中有很多人在找你,其中不乏……一些位高權重的人,他們根本不想打這場仗,甯願割地求和,也舍不得流血破财。二哥很難,哥哥也很難,大家都在等一個機會,能夠再一次激起民情,或許你就是這個機會本身。所以有些人一定要殺了你,而哥哥他們一定要保住你。”
她很擔心地看着柳頻雲,怕柳頻雲是聽了紀禛那些聽起來光明遠大天花亂墜的說辭才跟上這一趟的。
幸好,柳頻雲朝她笑了笑,不是那種似有實無、暧昧冷淡的笑法,而是一個結實、充滿溫情的微笑。
“我知道,我很清楚。”
“……哥哥跟你說了?”
柳頻雲哄她:“嗯,他說得很清楚。”
“那我就放心了。”紀柔遠一下子就能睡着了。
柳頻雲仍在黑暗中默默思量。危不危險,她已習慣了,最近終于也不做噩夢了,而且她多少也猜出了噩夢的源頭——秋家那神藥。
不,她不是在想這個。她在想另一件事。柔遠說,這一路上都很危險,就算到了行在也未必安全,或許行在就是最危險的所在。到了那種地方,個人的力量就小得可憐,她應當盡量抓住機會,或許這就是最後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