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寒将放在身旁的手的兩個指尖撚撚,她有些失望地看向範沛,“好吧。”然後轉身。
範沛以為結束了,渾身變得松懈。
突然,姜芷寒的身子沒動,但是半邊臉轉向範沛,這樣的話,隻有一隻眼睛盯着範沛,由于角度問題,範沛看到姜芷寒的白色眼球比較多。
範沛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晚了,寒意加重,他胳膊上起了雞皮疙瘩,他伸出手搓了搓胳膊上有些癢意的地方。
姜芷寒無比冷靜的問話就是在此刻從面前傳過來,“那我能問一下,你到底想要什麼?”
姜芷寒這句話一說,周圍的氣場一下子變了,範沛跟姜芷寒距離最近,他的感受最深。就姜芷寒問出話的一瞬間,他似乎能感受到姜芷寒身上黑色的觸角一下子鎖定了他,濕漉漉的觸感,潮的,冷的,讓人不舒服極了。
範沛試着讓自己變得輕松一些,隻是頭上冒出的細汗出賣了他,胸口悶的厲害,反胃感升騰,唯獨意識在此時此刻變得非常清晰。
範沛有一些錯覺,要是不說真話,他可能會遇到一些他永遠都不想遇到的事。
掙紮在範沛眼裡翻騰,他所求的東西和姜芷寒帶給他的危險比較,他更願意選擇哪一個?
最終,範沛歎了一口氣,對姜芷寒勾勾手,“行了,丫頭,過來,老頭子把這件事告訴你。”
範沛主動褪去了敵對的身份。
“其實我就想要崔獻崔大人親手寫的字。”
姜芷寒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聽到了什麼?
眼前的人這麼大費周章,甚至讓崔獻以為他别有目的,結果他的目的就是得到崔獻的字?
姜芷寒覺得有些荒謬,她懷疑地看着範沛,觀察他是不是在欺騙她。
範沛看到姜芷寒看他,他攤了攤手,“真相就是這樣,很簡單。我是一個字癡,年輕的時候,可以從南到北,就為了一幅好字。”
範沛說到字的時候,眼睛裡面都在放光,姜芷寒在他旁邊,都要被他蒸騰的熱愛給灼燒到皮膚。
這一瞬間,姜芷寒相信了。
因為她也曾這樣熱愛過泥塑。
那是世界上最誠摯、熱烈、盛大、炙熱的愛意。
姜芷寒感覺到嗓子口有一瞬間幹渴。
“你可别看現在我是老了,我對字的了解可是厲害呢。但人也不能不服老,在這個東西上,我确實是一點銀子也沒得到。”
範沛自嘲道,“收到好的字,我自己舍不得賣出去,就想着自己囤着。收到不好的字,拿這個字出去騙人,我也做不到。所以到頭來,銀子銀子沒賺到,年紀卻是大了,再也跑不動了。”
姜芷寒隻是沉默地、認真地聽着。
很快,範沛就說到了姜芷寒想要知道的地方,“我找了幾個懂行的人家,賣出了幾幅字,拿到了一筆錢,走到這個地方的時候我一股疲憊感油然而生,我就想,就安定在這裡吧,以後,也不去找任何字了。”
範沛說完,深深吐了一口氣出來,背明明還是很筆直,但是姜芷寒莫名覺得他現在有一些駝背了。
“剛來一段時間,跟我預想的一樣,我沒有在關注任何關于字的消息,我有一瞬間感到了松懈,好像這一生的擔子在此時此刻終于卸下來。身上每一個地方都呼喊着新生的愉快。”
“但很快而來的就是空虛,我過得如行屍走肉一般。直到我去吃馄饨的時候,聽到有人偶然間說大理寺少卿崔獻崔大人寫的是一筆難見好字。就在那個時候,我就想看看這字有好。”
姜芷寒已經完全轉過身子來了,聽着範沛的叙述,她自己也有一瞬間的恍惚,她緩緩伸出手,眼神落在掌中的紋路間。
範沛長長吐出一口氣,坐在門檻上,說了他最後的計劃。
“所以我就故意讓我卷入一個命案,隻有這樣,我才能見到崔大人。”
範沛想到了什麼,精氣神一下子變好了,“不過,我這一切都是非常有用的。”
範沛的聲音興奮極了,目光看着天空虛空的地方,“那人說的沒有問題,大理寺少卿崔獻果然寫的是一副好字。”
“其實,我拿到手書上的字之後就應該收手的,但是就在那一瞬間,我起了歪念頭,為什麼不說自己記不清了,再得到更多的字呢?”
“于是,就發生了後面的事,你應該清楚,我就不多說了。”
範沛說到最後的時候,語調竟是帶着些調皮的輕松。
姜芷寒一時間啞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隻能點頭。
居然是這樣,誰也沒想到事實居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