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聲長歎,女神像對面的渺小人影負重幾個起落後,掉到神殿房頂上,又順着自己搬磚挪出來的小洞跳進去,不多時,更加輕盈地上來了。
白瑤小心翼翼地将磚塊一層層鋪回去,還好在墨家和鬼谷都學過些藏掖術,她将最後一塊金磚嚴絲合縫地放回,撣撣身上的灰,又幾個起落,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回别館的路上白瑤還是溜達到城裡,人不知鬼不覺地順了點小東西。
這一切都被女神像看在眼裡,女神默默垂眸,權當無事發生。
從正門回别館的時候,黃金衛兵朝她整齊地行單膝跪地禮,白瑤既來之則安之,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進去了。
别館已燃燈,但大漠幹燥,即便多處備水,亦不可徒增走水風險,故而館内還沒有外頭月色下的樓蘭城明亮。
館内二層是女王給他們安排的住處,白瑤順着樓梯上去,靠近房間時,一股濃郁的乳香順着門簾的縫隙鑽進她的鼻子裡。
她撩開簾子,屋内燭火熹微,隔着玄鐵的镂空燈罩更顯幽暗了些。
一進來白瑤就看見衛莊在榻上打坐,屋中央的桌上紗罩之下擺着幾樣圓圓的食物,和一盤蠻新鮮的水果。
“我回來啦。”她去水盆處洗了洗手,“從城裡順了點兒小玩意,等吃完飯還能解解悶兒。”
白瑤将懷裡小東西散在邊上的置物台上,回身越過餐桌,打開對着月亮那側的窗。
月色入室,比方才明亮了許多。
衛莊坐到桌前,看着白瑤對着月色舒展雙臂,雙手各自撚訣,自身側至頭頂,似有百手之影,各自成訣。
白瑤雙手于胸前撚訣相交,右手指尖劃過七竅,周身散出龍遊之氣,屋内無聲泛起一道陰陽術結界。
衛莊從結界的氣息察覺到,這就是之前她用來隔音的術法。
“陰陽術需要媒介,先前我内力充盈,可以像星魂的聚氣成刃那般憑空施展,”白瑤坐到他對面,從盤子裡挑着掰了塊餅狀食物,“現下隻恢複到六成,且得循規蹈矩地來。”
她把撕下來的丢進嘴裡,嚼了幾口眼裡冒出星光,“這個餅怎麼做的,奶香味好足啊!”
衛莊手裡撕着餅,樓蘭不似中原,不追究餐著禮儀,主食多以餅類為主,上手不可避免。
陰陽家大少司命掐訣施法,同為五大長老之首的湘君卻無需掐訣,可見其實力直逼左右護法。
星魂雖不是劍客,但聚氣成刃的功力他與師兄都領教過,算得上一流巅峰。
同位護法的月神極少施法,不過據鹹陽宮内的流沙線報,為嬴政占蔔天機時也曾撚訣,樣子...就與她方才做的很像。
“...你是不是讨厭陰陽術施法的...那一套?”
待他擡頭,白瑤已經放下她方才說好香好香的餅,滿臉歉疚地看着他。
她剛剛忘了,韓非就是被陰陽術害死的,自己這些年從未在衛莊面前撚訣施咒,多半是内力豐盈無需為之。但方才她一心想着布結界,卻險些忘了這大事。
“...無礙。”衛莊咬了口餅,自己方才遲疑并不是在想這件事。
隻不過,對着她現在的神色,很不好說出口。
白瑤輕輕松了口氣,“不論如何,得想法子從樓蘭女王手裡換來藥方,盡快恢複也好履行我們之間的承諾。”
既然話趕話說到了,白瑤就将她從西蜀被人發送來此之前服藥之事告訴了衛莊,以及将自己對樓蘭女王應握有助她恢複的罕見藥方的推測一并說了。
衛莊并不驚訝于這種世所罕見的藥方,今晨他為她診脈之時自己便有察覺,最近她的恢複速度比有他相助時還快的多。
前四成的内力護體是他跟着打好的根基,不會出錯。内力增長到一定階段每漲一成都絕非簡單堆砌可得。
因此,後面的兩成不會比前四成築基容易。
姬一虎的功力勉強算二流魁首,但從先前出手看明顯疏于内功,又豈會在兩個月内幫她長進至此。
“你我根基皆在中原,很可惜,目前都拿不出額外的籌碼。”衛莊道。
白瑤并不驚訝于他的直言,誠如衛莊所言,他二人一路來此各有緣由,不過嘛...
她勾唇一笑,眼中笑盈盈地掃過衛莊略微遲疑的掰餅動作,“你此行談判既成,想來未動用原本準備的籌碼,既然如此,不若将你的籌碼賣給我用用?”
衛莊輕哼,“可以。”不過若說賣,總要談個價格。
這開價就不好說了,白瑤心裡盤算。
涉及夜幕流沙,都是二人各自多年的苦心經營,對待這些白瑤自然是公事公辦。
“夜幕在樓蘭尚未布控,對西北諸國亦鮮少涉足,若交換的話,”白瑤從盤中拿了塊新餅遞給衛莊,“西蜀那邊可以給流沙開個口子,如何?”
衛莊看着遞到眼前的餅并沒有接,“西蜀已然封國,又有多少價值?”
白瑤不以為然,“從前是已然封國,我去走了一遭,西蜀線報的價值自然水漲船高了,而且我向衛莊大人保證,隻此一次,今後不會再有任何探子進入西蜀。”
“哦?”衛莊看着她了然于胸的神色,憑借多年相識,很快清楚了她此行做了什麼,“...你居然留下了蜀山。”
流沙果然不會聽信輕易傳揚開的傳聞,白瑤臨行前已經做足了準備,蜀山從外界看怎麼都是完全覆滅的下場。
畢竟聖女泣血,就是蜀山潰亡的證明。
衛莊以為如今情形,留蜀山已是百弊無一利,看來讓她留下蜀山的原因多半與那些上古餘音有關。
“他們掌握七國間不曾流傳的秘術,我覺得...這樣的秘術,該在後世生危存亡時現世,正如涿鹿之戰,那隻相助軒轅氏轉危為安的玄鳥一般。”
白瑤看出他的猜測,笑着看向窗外的女神像不吝解惑。
衛莊對蜀山之中究竟藏了什麼已經有所察覺,白瑤并未做多解釋,隻是感覺手上一輕,回過頭來那塊餅已經在衛莊口中了。
“看來我們合作愉快,衛莊大人。”白瑤舉起杯,輕輕碰了下衛莊的,擡頭一飲而盡。
“哇!這是西域特産的葡萄酒吧,可真甜啊。”
衛莊吃完手裡的餅,趁白瑤喝得太多前劫走了剩下的半琉璃盞酒。
白瑤飲盡杯中的葡萄美酒,将酒杯放在桌上,“時候不早了,待我洗個澡回來再聊,還得給你看看我從城中找到的小玩意兒。”
衛莊看着吃剩的餐盤,算着食量,想必有的人在城裡未空腹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