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瓦時常會夢到過去。

夢境中屍山血海，腳下滾落着不知是誰的頭顱，這個世界如同地獄一般，沒有秩序，沒有管束一切的“王”，自然放任人形獸的惡念，貪婪猖獗地浸透了每一個當權者的心，沒有誰相親相愛，也沒有誰願意把人來當人看待。

……不，還是有一個人願意與他人相親相愛的。

夢中的塔西瓦垂眸，看着蹲在階下為她舔舐傷口的幼年22。

這已經是1022第……多少次救她了？塔西瓦記不清，1022救她的次數太多了，多到她數不過來。

如果這個世界需要有一個統治一切的“王”，塔西瓦希望1022會是那個所謂的“王”——對方明明尚且弱小，卻已經挺直了脊梁去庇護其他弱小。

像慈愛的上帝一樣。年幼的塔西瓦這麼想。

她每日都會禱告，希望1022這樣的人形獸能夠獲得永生，結束這個混亂的世界，帶來萬物的新生。

塔西瓦一直如此期盼着，直到1022離開東南海軍那個地獄，受制于人、被人擺布、随意地被調遣到其他地方去，怎麼都要被上級給壓一頭，幹着最容易喪命的活兒，受着最深的忌憚和掣肘。

而她再也無法記錄1022，也無法為1022做點什麼。無權無勢的境況實在太讓人無力了，她不能為身陷困境的1022出半點力，一直欠着的恩情也無法償還。

1022的庇護弱小之途并不是一帆風順的，有許多得了好處的人形獸會為了更大的利益而背刺1022，弄得1022對他們曾經施以援手像是一場自作多情的笑話。

塔西瓦看着夢境中那些躲藏在1022身後的人，看着那些背刺1022的人，忽然恨了起來。

憑什麼他們能理所當然且不知好歹地活在1022的庇護之下？

不隻是在夢境中去恨，塔西瓦清晰地記得，自己就是因為這種恨而離開了幼崽集中處，她不想成為會拖1022後腿的存在，也不希望自己有一天會因為“利益”而做出背刺1022的事來。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她不能受制于人，不能受人擺布，她要變強，要有尋常利益撼動不了的财富和地位。

于是她成為了“塔西瓦”，成為了1022如今看見的“綿羊小姐”。

“……”塔西瓦從夢境中掙脫，周遭環境中不時響起紙張翻頁的聲音，她支着腦袋，适應了一會兒陽光，緩緩睜開眼，看向自己面前一口未動的咖啡。

怎麼在咖啡店睡着了？塔西瓦伸手拿起咖啡，正要抿一口，視線無意間往落地窗外一放，瞧見了一個令她歡喜的身影。

1022推着她名下生物研究所新員工的輪椅走在街上，兩人有說有笑。離得太遠，塔西瓦看不清1022的口型，猜不出來她們在說些什麼。

在那兩人身邊，還簇擁着一群看着就是練家子的女人，有些人手裡提着購物袋，有些人手上拿着冰激淩，大家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看着這一幕，塔西瓦忽然感覺自己身邊有些冷清了。她喝一口涼掉的咖啡，拿起未看完的書，推門出店，徑直向1022那邊小跑而去。

“1022！”

1022聞聲回頭，驚喜地看着向她奔來的塔西瓦：“綿羊姐姐！”

周遭的其他人聞言，紛紛順着1022的視線看去，紮維爾等人在考試期間見過塔西瓦，都記得這位借她們車輛和物資的好心人形獸，也紛紛開心地跟塔西瓦打招呼。

“綿羊小姐！你也在逛街呀？”

“是呀——直接叫我‘塔西瓦’就好。”

塔西瓦與微微彎腰的1022擁抱一下，随後自然地融入了這個士兵逛街隊伍，與大家親切地攀談起來。

梅無旬看見塔西瓦，點頭示意了一下。1022注意到梅無旬看塔西瓦的的神色有些驚訝，便低聲問對方：“怎麼了？”

“塔西瓦是我現在任職的研究所中的大股東，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她。”梅無旬稍作解釋，随後向1022感謝道，“多謝你推薦我進這個研究所，在這裡工作可比在從前那個研究基地裡要舒服多了！”

“嗯？”1022沒明白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我推薦你？你不在先前的研究基地工作了嗎？”

“……啊？”梅無旬茫然道，“我換工作環境不是你安排的嗎？”

兩人面面相觑，俱是一臉茫然。

“是我安排的哦。”塔西瓦插入兩人的談話，開始解釋，“實驗基地所長的事鬧得很大，我也聽見風聲了，就想趁機撬牆角挖一些人才走——比如之後在實驗基地裡可能很難做的梅女士。”

梅無旬揭發了所長擅自買賣實驗材料的事，所長明面上的勢力都除掉了，但不知道暗地裡會不會還有殘留，在這種情況下，梅無旬換一個工作環境确實更好一些。

1022倒是沒考慮到這點。

梅無旬見塔西瓦不論跟誰說話，視線都有意無意地停留在1022身上，由此推斷出這位大股東與1022交情匪淺，自己能有機會跳槽這件事果然還是仰賴了1022的人脈。

好不容易放假，大夥兒都熱鬧地聚在一起，往常最喜歡叽叽喳喳去惹1022的斯芬克斯反而老實了不少，一直綴在隊伍的最末尾，很少主動跟旁人說話。

在塔西瓦融入隊伍後，斯芬克斯更加沉默了。

1022怎麼會認識巴弗滅的首領？斯芬克斯默默注視着和塔西瓦交流的1022，十分不解。

媽媽沒說過啊。

副官塞倫按照約定的時間去咖啡店，給塔西瓦彙報工作進度。她找遍整個咖啡店的兩層樓，沒在任何一個座位上看見塔西瓦的身影。

“……”塞倫退出咖啡店，确認了一眼咖啡店的名字。

沒錯啊。

她翻了一下挎包裡的翻蓋手機，呼叫塔西瓦。

電話很快被接通，塔西瓦的聲音從手機中傳出：“喂？塞倫，有什麼事晚上等我回去再說吧，我在忙。”

塞倫：“今天有突發情況嗎？需不需要我支援……”

她随即從手機裡聽見了1022的聲音——

“塔西瓦，嘗嘗這個？”

塞倫沉默：“……”

塔西瓦從1022手中的竹簽上咬了顆章魚丸子，含糊不清地對電話說：“不用支援，挂了。”

話音剛落，電話裡就隻剩忙音了。

“……”塔西瓦嚼着丸子，看着被挂斷的電話，沒在意，收起手機去1022手上搶丸子吃。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日落西沉時，一幫士兵望着基地的方向唉聲歎氣。

艾莎：“我不想回去……”

紮維爾：“我也……”

塔西瓦擡頭看向身邊的1022，笑問：“不想回去的話，要不要去酒吧喝一杯？”

1022推了一把腳下生根的艾莎和紮維爾，聽到塔西瓦這麼說，低頭回答：“不了，我們明天還有訓練，不能在外面熬夜。”

塔西瓦略顯失望道：“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