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說了些話,大多都是在感謝祝遂。祝遂沒有接話,隻側耳聽着。
風吹過,卷起幾片葉子,飄進亭子裡,落在祝遂發間。
他察覺到,伸手捋過被吹亂的發絲,順手摘下調皮的小家夥,虛虛攏在寬大的袖袍中。
二人在小樓旁的亭子裡坐着。
男人肚子裡墨水有,但顯然不是很多,誇人的話颠來倒去的就那幾句。
配上真摯的表情和熱切語氣,倒是很能打動人心。
祝遂視線落在一旁的竹林上,面上淡淡的。
也不是他鐵石心腸,換作誰聽了這些車轱辘話幾百年,最初再觸動,現在依舊會轉為平淡。
他甚至在心中倒數,三、二、一
下一刻——
“沒有您,我們可怎麼辦啊,隻希望您能容許我們為您立牌,這樣也好時時為您祈福……”
祝遂一點都不意外,眼底無奈,擡手打斷他。
又熟練地三言兩語要打發他離開。
見此,男人停住話頭,知道今天依舊沒戲。
面上難掩遺憾,也知道祝遂的性子,便不再多說,留下些新鮮的蔬果就離開了。
人走遠了。
祝遂隻覺得頭疼。
他基本住在山裡,沒有大事的話,幾年不會露面。
靜養是一會兒事,躲清閑又是另一回事兒。
對外他的身份是大夫,這個村幾代下來,體格都挺好的,按理說他這個大夫應該很閑。
但這個村很莫名其妙,種族都不同,卻從祖輩開始就試圖供奉他,一代一代堅持不懈。
最後更是發展到隻要祝遂在山下,沒病也要上門送東西送吃的。
先是說自家無本東西吃個新鮮,希望祝遂收下。
接着便開始東扯西扯,感念他為村裡做的事。最後必是以想為他立牌,被祝遂拒絕結尾。
祝遂隻想等身體撐不住就消散世間,對别的不感興趣,所以總是稱病靜養。
村人還挺信的,各自約束家人少去打擾。
畢竟祝遂看起來身體真的不是很好。
盡管他就這樣病病歪歪熬走了好幾代人。
昨晚朱劉幾人純粹是好運撞上了,不然這個時候,祝遂多半也不在這邊的,頂多将一樓開放供人取藥。
連日陰雨後,天空碧藍如洗,雲彩大團大團舒展着身體,輕盈地飄遠。
竹林沙沙作響,小樓的陣法無聲運作,竹子的清香混着靈氣進來,緩緩滋潤着祝遂幾乎幹涸的靈池。
潺潺的靈氣灌入,修複着幹裂的邊緣,卻依舊如泥牛入海,濺不起水花。
換一個人如此,靈池日複一日不斷修複不斷裂開,估計早就崩潰了。
可這是祝遂的日常。
呼吸了清新的空氣,祝遂突然有了胃口。
而和他心意相通的小家夥們,已經殷勤地從廚房拿來點心和茶水了。
祝遂瞥了眼期待的竹葉,緩步坐下。
其實他沒有虛到不能自理的地步,隻是前段時間消耗太大,所以最近顯得有些脆弱。
不過,也的确是把這些小家夥吓到了,以至于現在都拿他當瓷器娃娃照顧着。
茶點聞起來很香,祝遂入口一嘗,便知是拾光的手筆。
最近拾光在嘗試下廚,飯菜隻會簡單樣式,不過糕點倒是倒騰很多種出來。
今天這盤就是他新鮮出爐的嘗試,外皮酥脆帶着絲絲甜,内陷柔軟細膩摻着鹹香。
鹹甜混合的味道,意外很和祝遂的味道。關鍵是,沒有加藥材。
祝遂連吃了幾塊兒。
喝了清茶,漱了漱口。
這才想起,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拾光,見張檢來了,自覺避開了。
而粗一看,在這邊因為他的好胃口而傻樂的使靈,也少了幾個,還是領頭的那幾個。
二者明顯是一起行動了。
不過,祝遂懶得去想他們做會什麼。左右捅不破天。
他閉着眼靠在欄杆上,任由陽光灑下,陽光透過青色的衣物,發冷的四肢慢慢變暖。
享受了會兒午後帶着暖意的陽光。
在日頭漸大時,祝遂信步離開,去到書房。
書房窗戶大開,陽光斜斜灑在書桌一角,暖意融融。
窗外,沙沙的風聲和鳥雀鳴叫,屋内,祝遂發絲都染上暖色,指節分明的手提筆寫着什麼。
一切混和成悠閑閑适的,和往常沒有區别的午後。
直到——
老遠的慘叫聲傳來,往日甯靜的小樓,突然就注入活力,熱鬧起來。
筆尖頓住,白紙上暈染出一小團黑色。
祝遂望向窗外。聽起來,這聲音像是朱家那頭小熊。
他這一走神,被壓在袖子裡的葉子終于抓住空隙了。
一下飛出來,懸在半空散發微光。
緊接着一道男音從裡面傳出:“祝遂,你閉關結束沒?”
“沒有。”
祝遂收起紛雜的思緒,重新撿起剛剛未完的事來。
他翻開書籍,找到夾着書簽的那頁,挽起袖子,提筆,一連串熟記于心的内容落下。
姿勢舒展優雅,落筆蒼勁有力,筆鋒間透着鋒芒。
聽到他敷衍的回答,男聲反而呼出口氣。
“那應該是出來了,不然這個傳音器也見不到你。”
男聲自顧自嘀咕着,壓根不管對面的祝遂是不是聽到了。
“阿遂,你醫術那麼好,幫個忙呗。”
祝遂頭也不擡,直接拒絕。
任由男聲如何遊說,他自顧自撰寫着自己的教材。
倒是聽到那人說到環溪城時,筆尖停了一瞬,又若無其事繼續寫起來。
自從他來這個地方,便再沒和其他幾個聯系了。
隻知道離自己最近的是祝爾,還混入人類社會,當起了官。
至于什麼地點什麼職位,他通通都沒有問。
竟是環溪城。
那個精怪說的什麼主要展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