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就拿東西換了啊。”

聽到祝遂的問題，拾光夾菜的動作一頓，放下公筷轉而去盛湯，“哎，你嘗嘗這個，我在小溪裡撈的魚，熬的湯可鮮了。”

祝遂盯着拾光盛湯的左手。

之前被他浮誇的表情吸引沒有留意，現在倒是發現他動作間還有些滞澀，

“你受傷了。”

語氣很肯定，就像他一坐下，就問拾光怎麼拿到的蜂王蜜一樣，笃定的姿态，不容回避。

拾光知道他是行醫的，壓根瞞不過，隻是沒想到他就這樣問出來了。

瞥了眼老老實實站在桌子邊緣的幾個熟悉的使靈，右手不自覺要摸向左臂，幸好抓着湯勺，他及時反應過來，止住動作。

祝遂瞧見了他細微的動作。

“受傷的是左手。”

拾光莫名不敢去看他，将冒着熱氣的魚湯放在祝遂面前，輕描淡寫，

“不打不相識嘛，我可厲害了，就被紮了一下。”

見祝遂還盯着自己的左手，他笑嘻嘻地将袖子撈到小臂。

小麥色結實的胳膊上有一小片刺目的紅腫，上面塗了些藥膏，簡單處理過。

一隻冷白的手伸過來，拾光忍住躲開的沖動，任由那隻手懸在上空。

原本上過藥卻還有些發燙發癢的傷口，鎮靜下來，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拾光頭一次發現，瞧着病弱的祝遂，力道還挺大。

那隻修長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手背經絡青筋清晰可見，虛虛搭在拾光健康麥色的小臂上。

鮮明的色差和不容反抗的力道，拾光别過臉，耳尖發紅。

估摸着差不多了，祝遂收回手。

祝遂一通詢問加治療下來，拾光還沒反應過來，一切已經結束。

他下意識捉住他抽離的手，在祝遂疑惑的眼神中讪讪松手，隻留下手指間細膩的觸感。

祝遂沒再繼續問，拾光說不清心裡是松了口氣還是失落。

祝遂隻當他出神恍惚，沒有在意他的反應，一勺一勺喝着湯。

經過拾光的軟磨硬泡，和逐漸上升的手藝，祝遂也不像之前那樣簡單幾口就下桌了。

見拾光依舊發神，祝遂瞧他一眼，眼中詢問——怎麼不吃了？

他記得拾光胃口可不小。

這關切的一眼，拾光精神了。

耷拉的嘴角揚起，拿着筷子夾菜，還時不時拿公筷為祝遂夾一筷子自己得意的傑作。

知道祝遂不介意用飯時說話，他一張嘴又閑不住，眼睛晶亮望着祝遂的側臉，将自己去村裡幫忙的事情說了。

簡單的幫忙進山采藥，硬是被他說的像是一篇山間雜記。

祝遂靜靜聽着。

随着他抑揚頓挫的聲音，和活靈活現的描述，好似瞧見了一頭昂首挺胸在山林裡四處探險的小老虎。

祝遂眼中浮出笑意，頭一次覺得自己待了這麼久的拂雲山，竟然還有自己沒有見過的一面。

等到放下碗筷，祝遂才恍然，自己竟然将桌面上的菜吃的七七八八。

“哈，看來我的手藝很不錯嘛。”

拾光滿意了，将收拾碗筷的工作推給竹葉們，他自己則拉着祝遂要去院子裡散步消化消化。

“今天是晴天，晚上的星空肯定很好看。”

果然，一出門，走到院子中央，擡頭一看，果然是滿天的繁星。

無邊無際的深藍色夜幕上，一顆顆星星點綴其上，散發柔和的光暈照耀着看星星的人。

“阿遂，你看，好漂亮。”

“嗯，是很亮。”

星光映入拾光的眼中，他好像永遠那麼快樂，得到祝遂肯定的回複，又笑彎了眼。

也就不知道，此刻他望着祝遂的笑眼，比星空還亮。

祝遂避開他熾熱的眼神，望向無邊無際的夜空。

他現在明明應該去書房看書、寫字，或者琢磨一下藥方的，就像往常那樣。

祝遂不喜歡走動，喜歡獨處，去做自己的事情。

拾光牽着他的袖子，力道不重，他能掙開的，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任由這個傀儡将他拉出來了。

可能這個傀儡一舉一動太真實太像人了吧。

也可能是，連使靈也沒發現，祝遂不喜歡吃飯是不喜歡藥味兒，而不是挑食。

不再吃蜂王蜜不是膩了，而是這段時間忙的隻能抽出時間喝藥，來不及吃糖壓下苦味兒。

“你的藥，喝了嗎？”

拾光一直用餘光偷瞄祝遂，聽到他的關心，心裡像是喝了蜜一樣。

他就說，阿遂之前不理他，肯定是因為他來晚了。

他們要是沒有關系，誰會這麼自然留下一個陌生人，任由他接管自己的衣食住行。

更何況，祝遂還準确叫出他的名字，白拾光。

“喝了喝了，飯前喝嘛，我記得。”

祝遂望着星星出神，拾光努努嘴，偷偷去勾他的手指。

成功拉回他的注意力，和人視線對上了，他抿着唇笑，晃了晃祝遂的手，皺着鼻子，“阿遂，藥好苦啊……”

祝遂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沒有收回手，轉回頭看向漫天的繁星。

“那就先停了吧，我給你換一副方子。”

拾光沒想到自己隻是随口一句抱怨，祝遂就要給他重新開藥，連連擺手說不用了。

他看過自己現在用的藥方。

上面藥材很是珍貴，有幾味特殊的，一整個療程下來，幾乎要用光了阿遂手上現存的。

他這幾天跟着村人去找，故意帶着使靈，按照醫書上說的地方，往深山老林找，一點蹤影也不見。

現在換方子，指不定還要霍霍别的藥材呢。

祝遂看他一眼，他還是堅定地拒絕了，祝遂便也沒有繼續提。

……

風大了，又過了一會兒，拾光就催着祝遂進屋。

祝遂去書房挑了本書帶上了樓。

拾光則回了一樓留給他作卧房的房間，一進去便将窗戶大敞開，任由月光灑進來。

他則閉眼打坐，吸收月華，努力修複自身的傷勢。

良久，他吐出一口濁氣。

一個周天運轉完，卻沒有睜眼，而是神識探入洞府，再次嘗試打開洞府裡的盒子。

不出意外失敗了。

他沒什麼形象地癱在床上。

雖然記憶丢了，但是拾光能感覺到那盒子裡面放的是好東西。

說不定就對祝遂的身體有用，時候也就不用勉強他吃不喜歡的藥膳了。

拾光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撐着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