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看着他,突然笑了起來,輕緩又歡快道:“那你呢,海晏,你在這場博弈裡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海晏知道他在說些什麼。他手掌緊貼着粗糙的石面蹲在了何清身邊,認真地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無比坦然地回答:“沒有什麼角色了。”
“我剩下的使命,就是......陪伴你、保護你,僅此而已。”
何清還是笑,笑得更加明媚而肆意。他單指卷起海晏垂下的白發,無不張揚地輕拽,告訴他:“你知道嗎,占星師在過去為我的未來哀悼了七個日夜。”
“你覺得那七個日夜裡有沒有你?”
“——更簡單的,海晏,在我過去20年的人生裡,除了那個似有似無的學弟身份,你還在哪裡?”
“怎麼辦呀。”何清眉眼彎彎,胸腔震蕩起來,似乎被自己的想法逗得難抑笑靥,接着他低下頭,懶散又疲憊地靠在了石塊上,聲音也小下來,問他:“你完不成你的使命了,怎麼辦呀,海晏。”
海晏想,他的情緒裡沒有憤怒和質疑。
隻有恐懼。
無邊無際的未知,無邊無際的恐懼。
這就是他難得的、最大膽的一次傾訴了。
可是愛與陪伴的命題向來沉重,海晏沒有多作回應。更多的時候,他像一個啞巴,而啞巴此刻地應對方案,是在風卷石動中單膝下跪、拉起何清的手、捏在他無名指的指關節上。片刻後,何清的手上多了一枚貼合的素白色的戒指。
“這是我斷下左側第3、4根肋骨融成的骨戒,是......補給你的婚禮。交換戒指,是婚禮上重要的一項儀式,之前戒指的不好,你不想再結一次,我就這樣給你。”海晏斟酌着字句解釋,之後順勢牽起他的手,将臉貼在他的手心,聲音也變得悶悶的,開始面對他的恐懼。
“其實婚禮開始前,我想說的是......”
“在你進遊戲之前,我有在一直陪着你。”
感受你的心跳、感受你的呼吸、感受你喜怒哀樂的每一拍音律。
将我所有的感知都放在你的身上,向你證明——
風是我,雨是我,還有高山與大地。
我是創世主,哪怕弱小,哪怕破碎。
——我也在你身邊,永遠地将視線投向你。
何清不說話了,看着那枚取代了銀戒的骨戒,又看向海晏漂亮到過分的臉、還有那并不飽含情意,隻是認真地、嚴肅地向他陳述一件事實的眼睛。
你赢了,再一次用你坦然到卑劣的真誠打敗一切。
“不知道和誰學的花言巧語。”何清握拳感受戒指微涼的觸感,彎眸瞧着他打趣了一句,之後話鋒一轉,對着他背着星光、卻依然明亮的、淺淡的眼睛道,“我要許願。”
巨石懸落,可見地面離他們越來越近——下方是回春的鮮花谷。燕理一手架着幾近昏迷卻還捏着一枚木牌的鹿鈴亥、一手捏着鹿鈴亥的長槍,提前下躍、以熟悉地滑翔姿勢踏入繁花盛開的柔軟草叢裡,而後在鹿鈴亥的身高壓制下吃力地擡起頭、望向空中的海晏跟何清。
海晏聽着耳邊任務完成的提示音微微一愣神,就被何清拽着、面朝大地俯沖。
何清背對着大地,感受着衣擺被獵獵地風吹起。就像這一周目他們在遊戲裡的首次見面時一樣,何清自高處一躍而下、暢快地笑着,而海晏伸開手,穩穩接住了他。
“回來了!是小紅帽!還有公主和公主的新郎!”
何清墜在青綠的草地上展顔,背後是深繁的藍紫交映的花朵。赤色的太陽升起,照得那原本琥珀般的眼睛閃出金色,他便棕發金瞳,唇紅齒白,淚痣奪目,笑彎着眸向倒在他身上、卻用手墊着他腦與後腰的海晏許願。
——“你要永遠記得我。”
——“永遠也不忘記。”
兩個永遠,輕飄飄地被道出,沉甸甸地砸在海晏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