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那人罵公子您了?”
“我錯了。”
栾汜歎了口氣,“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那公子走便走了,您也别愣着了,雨越來越大了,快些上車罷!”
宋訣陵回到宋府已至亥時,他癱在床榻之上,思慮起了來路。
是他這纨绔裝得不好還是怎麼?
他這幾年在京城,除了如往日般同那些京城中有名的膏粱子弟吃喝玩樂,就是用從前巍弘帝不知出于什麼心思給他賞的金銀去搏花魁一笑……
雖還不至于做些嫖賭的爛事兒,但已竭力隐去寒芒。
但前日去拜會段老時,那人卻勸他莫要做夢,兩年後大分營衛之職的時候,皇上是決計不會将他放回鼎州的。
于是他起身給那遠在鼎州的,原為其父副将的俞落寫了封信。
“俞伯,鼎州難回,您和弟兄們多保重身體。”
栾壹敲門進來,撓着頭笑道:“少爺,那付少卿與許公子又派下人來傳了口信,說是要邀您明日同他們一道去吃酒,慶您當上了将軍。這……您去麼?”
“去,怎麼不去?多虧了他們那些嗜好!如今我在他人眼裡盡是衣冠禽獸呢!”宋訣陵把信系在飛奴腳上,趁着夜色與雨勢送走了,又往榻上一躺。
“公子您說笑了罷?前日那以襟懷坦白聞名的史家還派媒人來登門說媒呢!”
“史家?”宋訣陵阖着眸子,心裡正煩,“我爹替我好好回絕了罷?”
“唔……聽說好像還沒,老爺說是再看看。”
史家如今被缱都其他八家當作案闆上的肥肉,想碰又碰不得。如今九家之外的鼎州宋家一旦從裡面割去一塊,那宋家也鐵定也要成為衆矢之的——他就更别想回去了。
“爹現在在哪呢?”
“老爺在書房。這天有些晚了……不然明日再……”
誰料宋訣陵還沒等他說完便騰地從榻上坐起,幾下套上了靴,大步流星,走至書房那兒,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兒,便推開了門。
宋易還是個知道勤能補拙的,此刻手裡正捧着一本史書拜讀,想着他這少卿總不能一直在秘書監裡濫竽充數。
史家托媒人送來的帖子還在手邊壓着,見他那好兒子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他心裡便已猜着一二。
眼看着宋訣陵便要沖到他桌前,他忙喝一聲:
“孽障,給我站住!這麼多年書院白上了?那失禮模樣何時能改?”
“一輩子都改不了了!”宋訣陵頓了頓,又道,“爹,與史家那門親事我不答應!”
宋易那劍眉擰起,喝道:“這不行,那不行,真當自己是神仙,每個人都想湊你跟前拜一拜?!”
宋訣陵沒理那話,自顧道:“爹,我把話撂這了。我妻,要柔膚酥面,明眸朱唇,善騎,善射,善禦,善詩,會吹玉笛,耳垂上……不然娶回來我幾日便給她休了!”
越說越偏,越講越歪,到最後還差點沒勒緊缰繩——都怪季徯秩這幾年老在他眼前晃。
“小王八羔子,你這選的是男子還是女子啊?!還善禦射?”宋易怒瞪着他,頓了頓,“不過你最後說了什麼?”
“娶回來我便……”
“再前點兒!”
“善詩。”
“不是。耳什麼……”
“我沒說,您糊塗了罷?”宋訣陵笑着,扯謊也不作稿。
見宋易睨着他,他也不怕,也笑着瞧他爹。
“你把婚姻大事當兒戲呢?真當你想娶就娶?”宋易吹胡子瞪眼,“史家重禮又正直,多好的人家,你翻遍魏風再找不到第二個!”
“您要這麼說,那啟州徐家可不比他家好上千百萬倍。”
“混賬!魏風八世家能同缱都九大家比?”
“我娶的是史家姑娘還是史家太爺?”
“王八犢子!若不是瞧你有官在身,我一棍子把你腿給打斷喽!”
“一棍子打不斷罷?”宋訣陵笑着撒賴放潑,“至少也得十來棍。”
“臭小子,當年你裝病,拒了驸馬之位還不夠,如今宋家江河日下,好容易給你着尋段良緣,你怎能不識好歹?”宋易擰着眉,“還有,宋訣陵,你給我痛痛快快地笑!往後路還長,别給我擱一個勾着嘴角的假皮囊往頭上一罩,不人不鬼!”
“爹。烽煙未熄,四面楚歌,人人皆是狼煙下殘喘之刍狗,您要我笑,我笑不出來啊!”宋訣陵垂下了眸子,收了笑,“您也知道,若想事成,今朝你我不可再多一個挂在腳後頭的累贅了……”
見宋易聞言沒再開口,宋訣陵又惡叉白賴似地拍了拍他的桌,道:“跟您說了啊,這門親事,我不答應!如何同史家交代,我再另想對策!反正宋家名聲已爛成這般了,您不介意它更爛點兒罷?那群纨绔明日邀我吃酒,睡晚了起不來,這就走了。”
說罷他高視闊步,把宋易于身後罵他的那些粗話全都當作風般揮去了。